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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番外之云浮 ...

  •   爱一个人是这世界上最艰难苦痛的回忆,即便下地狱也不能让孟婆的忘情水洗去。我已经爱了这么久,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支撑自己爱下去,或许一个小小的微笑就能将真心收买。
      我自小生活在锦衣玉食中没尝过苦楚,倒是经常给别人拳头吃。有一个家族大姓和娘亲亲取的名,叫赵紫凝字言卿小字宝宝。从太爷爷辈算起家中经商贩盐已有百余年历史,上头两个哥哥和爷爷非常宠爱我,全府上下几乎把我当宝贝捧着。除了爹爹恨我以外。他们总是宝宝,宝宝的叫着却显得异常荒凉。
      有时我会悄悄跑到娘亲的坟地里带上一株她最喜爱的海棠,有时季节不同我会带自己最喜欢的花插在坟前的海棠青花瓷瓶里,但是第二日再去看时那里定是空空如也。爹爹有多爱娘亲从所有保存完好的衣服首饰房间陈设就知道,连着坟头也是干干净净一根杂草都没有。墓地非常大是葬灵合墓的一种,墓碑只用了半块,空出半块足矣再添一首墓志铭。青砖垒起高高的坟头里是我的娘亲,是我害死的娘亲。如若不是贪玩不慎落进水池她也不会为了去救我送了性命。
      “哭什么哭,要什么娘亲。是你害死她的,不是你云浮又怎么会死。云浮生你难产时,我就该料到你命中克母。我时刻堤防着你,终究抵不了你这煞星。”那时我才适龄五岁,已懂得生死为何物,于是我只能哭得更大声企盼有人救救我死去的娘亲,这样娘亲便会醒来哄我,只可惜一直都没有等到娘亲醒来。爱恨一线直到我长大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爱有多深恨有多浓。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即便是碰到他也会怒瞪着擦肩而过。
      这些年我从未在闺阁待月余就更不用指望我能真的闲着当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有一日二哥颜渊突地来找我,那时我正在赵家一处偏僻的私院避暑。朝阳柔弱又温和,背着把竹织的小椅坐在房门外享受炽热前的最后一丝凉爽。
      他又一次挤出尴尬的笑唤了声宝宝。“宝宝,宝宝啊!呵呵……”接连试探着叫了五六声就没了下文,二哥向来斯文,难以启齿的话从不敢说两遍,今日却连第一遍都说不出口。我抱着半盘子荔枝等着二哥酝酿出想说的话。
      “颜渊,颜炎怎么不来找我?”终究还是等不下去,我抬头看他正望着我。“怎么不是他来同我说?”
      颜渊打开手中的折扇,一副风水画卷就开始晃动在我眼前。“大哥去收账,他叫我来跟你说……”
      “你倒是说嘛!我又不能把你吃了。”荔枝到嘴边还傻笑了两声。
      “爹爹给你谈好了门亲事,下月十五送你出嫁。”嘭的一声银质嵌花纹的盘坠到地上,荔枝散落到四方。它向来是圆润的,即便落在地上也是有坚韧的外壳护着。可护我的那位良人呢?他说完话匆匆的溜出门外剩下呆滞的我。
      十五前夕的夜里风云骤变下起了暴雨。他派四五个家丁来捉我,这种恨值得我记一辈子。我从来都顺应天命但绝不逆来顺受,余下的日子打听到要嫁的是左史孱弱到快要病死的儿子,这不仅是那病秧子将余下的时间也会是我最后余生。由着后门顺着小径冲到雨中,只顾着横冲直撞,跌近一摊水中。我趴在水中哭得更大声,仿佛要将一辈子的眼泪流尽。
      这一生我唯独只亏欠了一人,每次来看望她都会带上一朵花。只今日比较特别什么都没带反而敲碎了墓前的青花瓷瓶。学着爹爹瞪着我的模样盯着坟头看,看了许久也没生出朵花来,可见怀着恨注定生不得爱。移着坐近了些靠在坟头,本想作个决绝告别,倒是手中的瓷片快过一步。
      满手血腥使得夜晚午时从噩梦中惊醒,我连区区死亡都不怕,却唯独怕这个梦会成为现实。景离满身鲜血的站在我面前,而刺伤他的正是我手中的剑。我从未想过他的心有多大,因为他是唯一保护过我的人。被封济北王之后他大肆培养杀手,成为杀手是一条不可回头的路,即便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我也愿意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他将我从孤僻的坟地里将我捡回来,我原本应该训练的更灵敏,但太过灵敏也不见得是好事。
      景离渐渐开始信任带着我回他的别院,我仔细小心生怕有刺客。定在凉亭放眼观望遍布的暗卫原本就守候在各处,只要认真感受,暗卫之间会相互传递信息。这处别院景离并不常去,但每次去那里必定防卫森严,我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自然也不会知道别院住着的女子是谁芳龄几何什么身份。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才让我听到景离叫女子言卿时显得呆若木鸡,如此他要叫我云浮便有迹可循。
      此季已是隆冬。白雪皑皑,树木成冻。池塘里冰冻三尺,假山间无人踪迹。换算时间他留我在身边将近半年,半年时间手中握了三十二条人命。杀手本该是无情的,可我怀着一丝幻梦揣着几分恐慌。最近总是错觉以为自己心上人终于出现。云若看出我分神咳嗽了声将我拉回现实。景离正将一件长及拖地的厚重袍子披在那女子身上系好带子又为她呵气暖手将她拥进怀中。
      我幻想了吧。总觉得他会像对那女子一样呵护我。实则他现在已有些排斥我,但凡有任务皆是派云若或其他人更限制我只能在十尺之外。白茫茫雪地把天空映得苍白,一道刀光闪入眼底时我已经快赶到他面前,万没想到刀子还是捅着他胸膛,右肩泛出一片血滴滴渗入雪中染红了一大片雪。他却不是一掌将同我一样叫言卿的女子推开,而是一掌把我打入不远的结冰池塘中。滑行好远快到尽头,我捂着同样被击伤的右肩慢慢着站起身,腿脚感觉有些不利索。
      第二日便接听到云若传递的消息,将我驱逐出府再不任用。赶出那日两个黑衣杀手随行而至誓要将我斩除。我只觉得毫无力气了无生趣回招之时缓了动作让他们砍伤,最后干脆放弃生命,或许是那两个人觉得不能让我死的痛快,或许是血流的太多。这样倒完成了我的心愿。迷糊间我躺在景离怀中。想着本该死的一个人被救后又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能解脱,死在有景离的幻影中也不失于对自己有了交代。
      万事难料。我再次醒来茅草屋顶唤我回神,躺椅硌得我生疼,只轻轻移动全身就跟千万只蚂蚁噬咬。绷带缠身翻身掉到地上,本想站起身却没了气力,眼角余光出现一双青布靴,抬头是位姑娘十一二三出头。
      她开头便是:“我外出云游捡回你一条性命,现在正是你报答我的好时机。我这里有一味蛊毒还从没人试过,吃了它伤口愈合快,不过吃了之后会有忘掉过去的副作用。你要不要试试?”她取下身上的一个玻璃瓶在我眼前晃了两晃,始料未及的是我抢了过来。里面一只黑虫一打开便飞了出来,飞到更远的空中落在一盆绿植上。她大叫:“你真不怕死诶。”抢过瓶子奔向绿植“萤火,快到瓶子里来。”后又晃着瓶子向我走来,开心的笑着,说:“你的良人很紧张你嘛!”
      她虽不说是谁将我送来秦国这蛮荒偏僻之地,却悉心照料。半月之后我已康健,虽康健却总想活着不如死,或许不让自己活得这么辛苦,交给无尽的折磨好过时刻思念某人。手腕上的伤疤日积月累的加重,一次次又被救下。终有一日,她放我走。说是我的良人千叮万嘱托付她办的事终于完成了。我却不知道谁才是我的良人。她说:“若有一日你还是看不开,便晚上寻我!我这有个规矩,只晚上才助人解脱。”她应是破例了,人总有想不开的时候,却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开。多少次午夜梦回,看见景离死在我的剑下,稍一割手腕便忘记自己还是个杀手。
      我昏迷过后,不过几日燕国战乱。待我再回燕国战局已定,鲜卑氏族大抵迁入长安管制,景离是死是活。还要去打搅他吗?他会以为我此去是要看他笑话的吗?他应该觉得我早是个已死之人了吧?被其他杀手追杀还有活路吗?到雍州时内心反问愈加强烈。最终选择水路穿过长安至江州陆路驱马回庐陵。从未想过回家之路回如此艰难,要不是青青塞在包袱里的盘缠,不想沾鲜血的手只怕别无选择。
      坟头之外又多了一座新坟,像是不久前刚刚立上的。娘亲的坟头杂草几株。我刚想走进去看,又隐进丛林中。只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在新坟头祭扫才颤颤巍巍的走向娘亲赵氏的坟前清理杂草。他坐的久了也不知是昏死过去还是睡着,颜渊还是原先的模样走上前拍了拍他,那他就是爹爹了?颜渊见终于喊醒了爹才松了口气。搀着他离开,他没有反抗。
      我走上前去,好像看开了些,又或者什么都不曾改变,又或者这一切只是我的臆想。终究现实才是苍白,过去已是黑白。正是我的新坟。爱女赵紫凝之碑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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