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三十三洞天

5、第 5 章

　　一样眉眼，一样身段，貌若孪生，声同其言。
　　你曾是，哀鸿丐女哭声惨，忽而是巾帼英雄气宇轩。
　　今又是粉墨花旦舞袖转，恍若是蝶梦人生醉里看。
　　莫非是一佛千面法相隐，点化众生悟心缘
　　---------孔以己

　　时间过的总是很快，快的在刚刚回忆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生命里的那些人那些事都会转瞬即失。我喜欢回忆，回忆年少时候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那个时候，我才能对自己说，原来我也年轻过，原来我也有过那样的年少轻狂。
　　小武的眼睛很漂亮，很有神，浓浓的眉毛，剑一般的在脸上张狂。我喜欢晚上偷着月色看他的脸，可是今天我没有这样的心思了。他在我身边睡着，带着满足的笑。我把脸贴近他的脸，能闻到他嘴里淡淡的，散不去的鸦片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是上海，充满了糜烂的气息。我忽然感觉小武的昨天，一定也是那样的糜烂。
　　我问他：那些日子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有点不耐烦，扭头不说话。
　　我扯他的衣服：小武，求你了，告诉我，告诉我你的一切。
　　他低下头，不理我
　　我哭了：那好，不说也没有关系，可是我求你，求你戒了那东西。
　　他有点吃惊，继而笑了起来：到底还是被你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是一起的呀，你好好的戒了它，我们再在一起唱戏，唱一百年，唱一千年。
　　他轻轻推开我：有那么长的时间去唱吗？
　　有的有的，只要你肯，一定有那么长的时间的。我好象看到了希望：你还记得师傅常对我们说的吗，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没有什么关是过不去的。我期待的看着他。
　　他有点感动了，伸手摸我的脸，我抬起头，让他触摸。手还没有到脸上，他就停下了：不行，不行，我逃不掉的，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谁？谁不会放过我们？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小武犹豫着，不说话。
　　戒了它，小武，我们一起走，一起回绍兴，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好好的过下去，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武的眼睛有点湿：好，我听你的。
　　戒烟的事情毕竟是瞒不过师伯，师伯深深的看了小武一眼，没有说什么，小武倒先红了脸，低头不语。
　　班子的戏暂时停了下来，师伯说要请几个有文化的先生帮我们写出新戏。
　　我对小武说：你快点戒了，我们一起再唱。
　　小武点点头。
　　晚饭是在小院子里吃的，饭刚上桌，门就被人踢开了，两个穿着丝绸短衣的男人冲了进来，不说话，拿了小武就往门口去，我们呆着不知道是怎么了。
　　门口停着一辆车，透过玻璃能看见一个盘着发的女人端坐着。
　　小武被扔上车，我醒过来，冲去门口，叫着：小武，你快下来啊。
　　小武在车里看着我，想下车，女人轻轻的对小武说了一句什么，小武的手慢了下来，把头也低下去，不再看我。
　　师伯冲出来，拉住我：让他去吧，我们留不住的。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留不住他。我冲师伯叫
　　小武还是不看我，低头。车怪叫了一声，开走了。我坐在地上，忽然想笑，原来我们一起的日子是比不过这个女人的一句话。
　　半个月，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大师兄每天来我屋里转悠，我象死了一样，只能闻出屋子里散不去的小武的味道。
　　小武还是回来了，白天进了门，坐在我床边，看着我不说话。
　　我看着他，不能说话，只怕一说话，我就会忍不住的要恨他。
　　师伯把他拉出去，在外面要他跪在师傅的灵前。
　　他在外面跪着，我在里面流泪。
　　小武悠悠的对师伯说：让我们再演一场吧，再演一场，就当我死了。
　　大师兄咬着牙问小武：你还想怎么样？你看怀玉这样还能演吗？你还想再害死一个人吗？
　　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师伯，我演，我演。隔着窗纸，我看见小武的眼角有两滴泪慢慢的爬出来。
　　不再排了，那样的戏我们演的够多了，把生死都演尽了的戏，还有什么好排的呢。
　　小武来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都会有人在外面转悠，不时的朝里面看看。
　　一次，　 我故意当着那人的面，抱着小武唱：梁哥哥，我想你，三餐茶饭无滋味。
　　小武的脸色变了，推开我。我笑，有点开心，我要让别人知道，小武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只有我才能和他一起唱着相聚，唱着别离。
　　晚上师伯匆匆的来我这里，说话都不成调了：快，快收拾东西。
　　我诧异：收拾东西做什么？
　　师伯急的颜色都变了：小武刚才让人送信来，说有人要对付我们，让我们快走。
　　那他呢？我也急了，担心他。
　　他？我不知道，以后总能再见的，不要说了，快点走吧。
　　大师兄冲进来：师伯不好了，院门被人锁住了。
　　师伯摊在椅子上：完了，完了。
　　大师兄扶起师伯，对我说：我们冲出去。
　　没有来的及出我的房门，院子里已经一片红色，大师兄咬着牙骂着：那些孙子，敢放火！
　　师伯的腿都软了：怎么办，怎么办？
　　大师兄一脚踢开门，火猛的冲了进来。师兄用被子蒙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冲到院子里，我一生都没有看过那样的火，舔着身体的两侧，漫卷过来。
　　师伯对我说：我们真的完了。
　　看着师伯的眼睛，我忽然想到那个死在箱子里的管家，也是一样的灰白，一样的没有希望。
　　院子的门被踢开，有人冲进来，抱起我往门边冲，大师兄抱着师伯跟着我们。我闭上眼，我知道，是小武来了，是我的小武来救我了。我闻着他的味道，想着就此一起死了倒好了。
　　出院子，小武把我放在地上，我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看见一管枪抵着小武的脑袋：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夫人废了你吗？
　　小武不说话。
　　大师兄跟着后面冲出来，一把抱住拿枪的男人：小武你们快走，快走。
　　小武也冲过去，师伯拉着我往巷子另一头跑。
　　转过巷子，我听到两声枪响，疯一样的叫着师伯：师伯，小武在里面！
　　师伯不说话，拉着我跑，我推开他，转身，看见小武从里面跑出来，搂着我的肩，不说话，一直跑着。我想起了什么：小武，大师兄呢？大师兄呢？
　　小武还是不说话。
　　晚上的上海漆黑一片。什么时候逃出来的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再回头看看上海，原来那里满是灯光，满是师傅说的，纸醉金迷。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贴了以后一直显示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