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温柔 ...

  •   “……我不认识你。”邓友宁最终道。
      几乎,只是几乎而已,邓友宁庆幸自己理智地压下了那荒谬的一问。
      生活毕竟不是小说。

      邓友宁依然住在这间VIP病房里。高级病房里当然是备有亲人或者佣人陪床住的地方,但并非与病人同处一室,而是隔开了一道门板,门板后才是夜里陪床的地方。那里与休息室差不多,十分狭小,只摆了一张单人的铁架子床和一只小几,之前夏谨恒没过来时,胡海文晚上就睡在那里。这下夏谨恒来了,又不要去住酒店,也不知道和院方怎么说的,当天下午胡海文就搬进来一张折叠床,铺上了新买的被褥。
      邓友宁在此过程中一直保持缄默,事实上目前为止他一直出于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状况内,也确实没有立场来说什么。

      何况他现在只要一静下来没有事做,上午那一幕就立刻跳了出来——邓友宁之前见到夏谨恒时,就直觉他并不是像看上去那样温和的一个人,经过这半天的相处,他更加确信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夏谨恒的所谓温和,大抵只是惯于掩饰自己罢了。
      孰对孰错邓友宁无从评说,只是,当他在脱口而出之前急急咽下那匪夷所思的问话之后,夏谨恒脸上露出的失望简直是溢于言表的。“溢于言表”这个词放在夏谨恒身上实在是违和极了。

      其实夏谨恒当时脸上的微笑并未破裂,他也非常耐心地解答了一些邓友宁急于弄清的情况,例如胡海文的确是夏谨恒派来保护邓友宁的保镖之一,此前一直和两个在本地请的保镖轮班,靠高倍望远镜和跟踪近距离保护,这也是邓友宁没能死成的原因所在。邓友宁出事时夏谨恒一直在美国处理公务,接到胡海文电话之后只好把剩余工作丢给助手,搭乘最近一班航班直飞港岛,由港岛转机到遥城。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谨恒的风度再怎么无懈可击,邓友宁就是觉得他的失望情绪简直要具象化成黑色怨灵飘过来。至于邓友宁最想要知道的某个部分,夏谨恒仿佛赌气一般,谈话中也巧妙避开了这个部分,他本来就是此道高手,转移话题全然不着痕迹。而邓友宁,他的脸皮要是当真修炼到那一步了,方才也不至于生生吞下心中疑虑。你不问,我便不说,两个人竟似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俱都避而不谈了。

      很出乎人意料的,邓友宁没有因为夏谨恒突然闯入他的生活而感到太多不适。事实上,非发病状态的邓友宁,本来就是个温和又随遇而安的人。
      护士再来查房时给邓友宁量了体温,量出来37度6,有点低烧,只是邓友宁之前一直裹在被子里,没觉得冷。护士建议说没到38度最好别挂点滴,于是只拿温水咽了几片感冒药。
      夏谨恒看着邓友宁吞掉药片,转身又问护士,“他现在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护士一边埋头在单子上填数字,一边不以为意道:“他是溺水对吧?这天气掉水里,是个人都得感冒发烧。他算运气不错的,救上来得及时,基本没有脑缺氧。”
      她按了按邓友宁的两侧肋骨,“痛不痛?”得到否定回答时继续向夏谨恒解释,“他送进来没多久就开始发烧,大夫怕有继发性淹溺特意安排检查过,呛的水基本都排出去了。何况现在时间都超过二十四小时了,真有肺水肿早该发作了。”
      夏谨恒闻言稍微放心。

      夏谨恒虽家世不凡,读大学一样是只身在国外好几年,照顾感冒病人的经验还是有的,知道这时候该吃些易于消化的东西,忌食辛辣等刺激性食物,海鲜之类发物也在禁止之列。
      于是拿iPad上网搜了下遥城本地的饭店,定了昌德楼的绿豆百合粥,配菜照着服务小姐的推荐,点了据说是店里特色的鸭舌和鸭肝。

      外卖来得很快。邓友宁虽在遥城住了好几年,昌德楼的东西还真没吃过,东西一放下就已掰开方便筷子跃跃欲试。夏谨恒却一闻见就皱起眉。他先尝了尝,暗道失策。遥城一带常年气候阴湿,当地人多嗜辣,昌德楼这么家开在本地的粤菜馆也深受影响,夏谨恒在电话里明明说了不要辣,打开快餐盒仍是一股辣气冲鼻。
      他将快餐盒远远放开,道:“是辣的。你正病着,喝粥吧。”
      将到嘴边的美食被抢走了,邓友宁有些不满,随即惊觉,仅仅不到半天他居然就感觉好像和夏谨恒相识多年,忘记了客套。但,归根究底两个人实实在在是刚刚认识不足半天的陌生人,再说还是人家付的帐,不满也自行压了下去。

      夏谨恒见此情形,心中反而不快起来,虽然并不形于颜色。他在人际关系上一贯无往不利,不想几口小菜令他一上午的成果功亏一篑,眼看着邓友宁又和他生分起来。转念想想,绿豆百合粥这东西恐怕全国各地都做得是一样清淡无味,有些心软,犹豫着,还是鸭舌鸭肝一样夹了一块到保温杯的盖子里,道:“一样只能吃一块。”当即邓友宁眼睛便一亮,看着又觉得有点好笑。
      邓友宁早已不是小孩子,非要吃那么一口。不过好奇,加上大多病人都有的,对身边的人不自觉的一点娇气而已。尝过后不由感慨了下味道和价格之间存在的相关性,摇头晃脑道:“一分钱一分货啊。”

      其间夏谨恒始终微笑。看着邓友宁故意搞怪,眼神几乎柔情似水。专注地看着邓友宁拿着勺子在粥碗里搅来搅去。

      邓友宁的头越埋越低,怀里抱着的保温杯也好像越来越重。忽然眼前一暗,鼻端飘来淡淡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木质香。心中忽地警铃大作,仿佛预感到某些不同寻常的转折就要发生,邓友宁条件反射般抬头道:“你——”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高度紧张之下自己要说出什么来,不过他也没有思考的必要了。一个吻就着他抬头的一瞬间猝不及防地落下来,伴随着怀里一轻,所有还来不及出口的话语,都被这个温热的吻压了回去。

      夏谨恒给了他一个温柔缠绵、没有张开嘴的亲吻。并没有激烈地夺取彼此的呼吸,邓友宁却觉得低烧的热度包围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
      这个吻是温存的、爱惜的、克制的——克制的是什么,邓友宁已无暇思考。唇齿厮磨间,他听见低沉微哑好似大提琴的声音,请求,或者是命令。
      “和我在一起吧。”
      他当时又在想些什么?邓友宁不大回想得起来。他整个人都醉在了温润的木质香气里。他依稀记得,也许是是“嗯”了一声?不太清楚了。夏谨恒挪动了一下身子,一条腿跪在床上,宽大、干燥、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脸,对准位置,正面的一个吻再次印下来。

      这一次的吻温柔又漫长,恍恍惚惚间,他好像丢开了什么,又抓住了些什么;像是自暴自弃,又像是……等待已久。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