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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疑云 ...

  •   邓友宁是在一片模模糊糊的水声里醒过来的。

      镇静剂的效果似乎还没有完全过去。头虽然不痛了,但脑壳里像是灌满了水,沉甸甸的,晃一晃好像还能听见沉闷的响动。
      他尝试着搬动笨重的躯体,慢慢从蜷缩的姿势舒展开来,从侧卧变换成仰躺。
      卫生间隐隐约约的水声停了下来。

      这些时间已经足够让邓友宁理清时间线。溺水,被救,抑郁症突然发作,然后医护人员来给他打了镇静剂——直至现在他醒过来。
      神智回归、意识清醒的邓友宁,当看到卫生间里走出的身形明显同胡海文不同的陌生人时,条件反射地就要去床头柜上摸眼镜。
      然后在在伸出手却摸了个空的刹那想起,他的眼镜早就被早春的汀江水冲跑了。

      ……不知道树脂镜片是能浮起来还是沉底呢?

      胡思乱想的工夫,男人已走到床前,在邓友宁惊悚莫名的目光里,毫不见外地帮他掖了掖被子,顺手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床头坐下。
      莫非我穿越到别人身上了?还是在自己身上失忆了?

      男人却误解了邓友宁的惊悚目光,眨了下眼,“善解人意”地反问:“你是在找眼镜?你的应该已经不见了,我让海文在你睡觉的时候又给你配了一副。”说着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头取出来一个蓝色的透明眼镜盒递给邓友宁。

      邓友宁立刻掏出眼镜来戴上。虽然邓友宁其实只有轻度近视,但近视眼们知道,在这种一觉醒来陌生环境陌生人的情况下,眼镜往往能带给人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戴上眼镜后一下子分外清晰的视野引发了轻微的不适感。邓友宁眨眨眼:“……你是谁。”
      气场是种很玄妙的东西,好比之前胡海文在的时候邓友宁只觉得这个喋喋不休的汉子烦人得要死,换成了现在这一个,却本能地主动配合这个只用表情和姿势就能发出“我们好好谈谈”的命令的人。

      男人有张棱角分明的脸,眼廓和下巴略带异国特征,面容淡淡含笑。他深黑的眼眸中目光深邃沉着,有种久居上位带出的不自觉的威压感,这使得旁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往往要超出他的实际年龄,定下神来细看,才注意到这其实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
      “我叫夏谨恒。”他说。

      邓友宁出身不过平常百姓,大学就读的材料专业也不是什么土豪富集地,得上抑郁症后人际交往愈发身心俱疲,于是辞去工作开了家淘宝网店,卖的东西也和服饰无关。夏谨恒通身穿着,除开腕表上眼熟的王冠商标,便再无一个logo,邓友宁也只是直觉夏谨恒这一身恐怕处处高档,说不定正是传说中的私人定制。
      稍微环顾,床脚那边地上还停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本应和发亮的皮鞋一样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西裤有许多因久坐压出来的硬褶,下巴隐隐泛青,却也并不邋遢。
      夏谨恒敏锐地察觉到邓友宁打量的目光,自己也低头看了看裤子,哂然一笑:“不好意思,我刚从美国飞过来,下飞机就来到这边,不及整理。”
      邓友宁纯属礼貌地点点头,心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然后反应过来的他猛然一僵。信息量略大,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重要到需要人从美国特意飞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奔过来探望他了?邓友宁几乎要怀疑自己莫不是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体,绿江网上无数“穿越”“重生”的狗血梗再次脑内刷屏。
      他现在急需一面镜子,不管现在的这张脸陌生还是熟悉,先让他看一眼他才能遏制那种不由自主的茫然和恐慌。
      邓友宁挣扎着要起身,夏谨恒却误解了他的意思:“要去洗手间?”一边伸手帮他坐起来,然后从床头柜下层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双一次性拖鞋,蹲下身套在邓友宁脚上。
      邓友宁:( ⊙ o ⊙)!
      邓友宁浑浑噩噩地被托着手肘送进了卫生间,然后夏谨恒体贴地退出去关上门。邓友宁连裤子都没脱就坐在了马桶上。偏过头,在目光扫到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时猛然弹起,扑到镜子前。
      镜中人的确还是他邓友宁。五官端正,每一个都在邓友宁记忆中它们所应该在的位置,甚至刮脸时因为不熟练剃须刀片的用法留下的小伤口都在。

      他用力闭了闭眼——

      “你都不问我是谁?”
      “……”哪个管你是谁。
      “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救了你的?”
      “……”知道了我也不会为救了我这件事表示感谢。
      “就不好奇我怎么会大半夜出现在江边把你捞上来?”

      邓友宁突然觉得他对昨天那个话痨充满了理解之情,那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他现在也有。
      例如,他现在就想摔门冲出去,拎着那人的衣领问:
      你是谁?你怎么会认识我?你怎么会刚好让人救了我?……

      自从得病以来,邓友宁在情绪方面控制力极差,所以,他的确顺从心意地冲出去了。但是,早在他心中的焦躁尽数朝着夏谨恒发泄之前,他先看见的,是夏谨恒那双仿佛写满了宽和、纵容、无奈的眼睛。
      然后,他的躁意就宛若泼上开水的雪地一样杳然无迹了。
      邓友宁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嘴唇翕动,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全然不知道这种时候说什么好,夏谨恒温和地注视着他,眼中……也许是鼓励?邓友宁一面张口结舌,一面在心里刷屏一样滚动过去许多疑问。

      最终,他问了一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昨天那个胡、胡什么的,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的保镖。”
      一个问题既然已经问出口了,接下的也就不再是困难了。
      “你的保镖……我大概能猜到,是你让他跟着我的,所以他才能刚好救了我。对不对?(夏谨恒点头)所以还是你——你怎么会认识我,还知道我有自杀倾向?”邓友宁试图从对面的那张脸上搜寻熟悉的痕迹,然而他失望了;他基本确信自己二十八年的生命里从未听过他的名字,也不曾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
      但夏谨恒安静微笑的神情散发着某种奇异的特质,让邓友宁不由自主地觉得放松,像是受到了无言的鼓励;他几乎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吐出了从醒来时就萦绕心中的猜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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