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疯狂的薯条

7、裁员

　　第二天上班，发现同学们建了一个□□群，自己已经被刘辰拉到了群里，吴卓他们几个当晚参加聚会的男生都加了她的好友。她偷偷进了吴卓的空间，有很多他在国外旅行和工作时的照片，还有很多做菜的图片，空间里面除了他父母，于慧没有看见其他的人。当天聚会时，也曾有人问过吴卓感情情况，于慧了解到他现在仍是单身。
　　上午整个业务部管理层开会，由陈朗主持，分管人事的张副总和Amy也在场，会上宣布新的绩效考核系统将在业务部全面推行，人事部已经将业务部所有员工的业务信息录入了，根据新的系统评分体系，以业务员的工龄、级别、每年盈利额、订单利润率等多种条件为依据，为每位业务员打分。
　　不得不说，这是Amy来了以后的一个大动作，评分相对公平公正，计算方法和结果也将予以公示。有了这个系统，每年业务部的奖金分配将更加公平。原来奖金的分配，部门经理有绝对话语权，特别是针对新晋业务员和助理，各部门之间存在很大差异，部门经理分配的随意性较大。Amy的新系统一实施，将彻底扭转这种现象，其实公司想对业务部的薪酬制度进行改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原来的人力资源部也不是没有动作，不是因为高层不满就是业务部员工不同意，阻力重重，Amy来公司一年多而已，能够大刀阔斧的推进新系统，可见其魄力。
　　各业务部绩效评分的表格发到了部门经理的手里，于慧一看自己是9.03分，刚听Amy说业务部最高分才9.14分，对自己的成绩还比较满意，再往下看，心里一沉。张博得分6.74分，在同6-8年工龄段的人里面已算倒数后五位，会上说各工龄段倒数前三位的人是必须要列入裁员名单的，后五位属于建议裁员，但将征求部门主管意见。
　　陈朗在会上说明：集团公司裁员的指令已经下达，公司虽然作为集团盈利主体，但是机构臃肿，人员超编，裁员在所难免。别的行政职能部门裁员比例达到15%以上，考虑到业务部属于公司核心部门，经过多次的开会商讨，裁员比例仅为7%，影响不大，希望各部门经理心里有所准备，做好沟通工作。
　　会议结束，于慧心里有些沉重，张博有些危险。张博虽然交际差些，但是最近两年业绩已见起色，更何况他对部门的贡献有目共睹。其实在公司业务部，因为平台好，提成高，但凡能做到业务员级别的，基本都没有人员流失。所以今天会议一开，各部门肯定会有人开始动作。于慧想：这事不能先告诉张博，她应该先去探探陈朗的口气。
　　下午陈朗开会，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才见他回到办公室，于慧马上去敲门，一进去还刚准备开口，陈朗就接了一个电话，于慧只好尴尬的等着，同时在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开口。陈朗挂了电话，起身说：“是为上午开会的事情来找我吗？我现在有急事需要出去一下，于经理是不是打算晚上还我一顿饭？”
　　于慧见他这样的直白，只好说：“陈总晚上有时间吗？”
　　“大概七点才有时间。”
　　“只要陈总赏脸，多晚都行”于慧答。
　　“那我先出去，你先回家，我办完事来接你，地址短信发我。”陈朗不由分说，匆匆就走了。
　　回家闲着也是闲着，就稍微打扮了一下，换了条白色的裙子，六点半接到陈朗电话说是会稍微晚点，结果七点一刻他就在楼下打了电话，上了车，陈朗看了她好几眼，似乎很欣赏她的刻意打扮。怪不得说女人出门要打扮的光鲜亮丽，原来男人真会为这种事情觉得倍儿有面子。
　　陈朗开着车，心情似乎很舒畅，于慧忍不住问：“去哪儿吃啊？”
　　“我上次跟你说过有个西餐厅不错，要跟你一起吃的，不记得了？”于慧有些吃惊，上次吃饭到现在起码半个月了，他竟还记得这么清楚，嘴上故意说：“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陈朗嘴角一扬，笑笑，并不回答。
　　吃完饭的地方很雅致，陈朗说这家的主厨是米其林五星级餐厅的大厨挖来的，正宗的法国菜，于慧单点了一份小羊排，还有很多餐前小吃，陈朗还点了红酒。餐厅温馨而有情调，黄色的灯光很暧昧。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还是于慧先开了口：“陈总，这次的裁员，具体的名单什么时候出来？”
　　陈朗放下了酒杯，“下班时间不应该不谈工作吗？”
　　于慧心想：你明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不是你约在晚上的吗？但忍住没开口。
　　陈朗见于慧有些无所适从，开门见山的说：“那今天，你是为谁来找我的？”
　　于慧盯着陈朗的眼睛，心里在想陈朗对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态度？裁员的事情一出，对整个公司也影响不小，人人自危，作为业务部的直接领导，来找陈朗的人肯定很多，他会真心帮自己吗？还是会另有条件？
　　一时间没有想好怎么说，于慧怔怔的看着陈朗的眼睛和表情，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但是这个男人捉摸不透，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一贯深不可测的眼睛，那眼睛微眯着，目光如一滩深沉的湖水，见不到底，倒只觉得湖水深冷，若是谁不小心坠入，一定万劫不复。陈朗就就这样看着她，待她开口。
　　于慧心想：今天一见面，他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来，现在还遮遮掩掩，岂不更显得虚伪？于是开口道：“裁员的事情，虽然制度已经出来，但是浮动性也很大，不知道陈总对各部门有没有具体的指标。”
　　陈朗低垂了眼睑，思索了一下，“其实，每部门裁员的具体名单，已经在我手里了。”说完，他又盯着于慧，看她的反应。
　　于慧心里一惊，没想到，裁员的名单都已经有了，上面有没有张博？名单最终确定了吗这是于慧最想问的，不过他为什么这么直白的告诉自己，若是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大可以届时公布，干脆果断，何必现在多嘴？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开口来问吗？想到这里，于慧也决定干脆坦诚一些。“陈总，我们部门各人的成绩，仅有张博可能有些危险，不知道上面是怎么考虑他的？”
　　陈朗并没有急着回答，于慧有些急了，“陈总，张博来我们公司6年了，虽然个人业绩起来的比较慢，但是对部门贡献很大，对产品又精通，很勤奋也能吃苦，再过两年，肯定能成为不错的业务员……”
　　于慧说这些的时候，有些难过，张博来自西部农村，家境并不宽裕，母亲多病，妹妹和他的学费都靠父亲一个在外打工挣钱。他毕业时父亲已经年迈，只能在家干些农活，妹妹还在念大学，刚进公司时，一个月才能拿3000不到，要还助学贷款并供妹妹读书，这些事他在公司谁也不说，只有一次喝多了跟于慧掏过心。好在他有个真心爱她的女友，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今年两人刚贷款买的两居室，准备结婚，年初张博还接了父母来小住，对他来说苦日子刚刚熬到头，这个时候如果被裁，对他将是多大的打击？
　　于慧其实很心疼张博，张博在部门从来都是不怕脏不怕累，嘴上虽然话少，但心却单纯善良，于慧有种护犊子的心态，想尽一切努力将他留下。所以，话就不自觉的变得多了些，把这些年张博对部门、公司的贡献一一说给陈朗听。
　　陈朗是前年底公司挖来的，来的时候带了很多有价值的客户，刚来就是补的大客户部经理的缺，进公司半年业绩就超了前一年的全年总额，所以马上就提成了副总，分管所有业务部。陈朗静静的看着她说，并没有插话，于慧说了很多部门业务上的事，突然觉得自己过于絮叨了，于是停住了，想看看陈朗什么反应。
　　陈朗眼睛看着红酒杯，话说的很慢：“于慧，你做业务也很多年了，你应该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个行业，其实做业务还是需要一定天赋的，情商高、性格开朗的人更适合做业务员，这个不一定是后天勤奋就能弥补的。”
　　于慧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个道理她并不是不认同，刚就业时，她跟张博一样青涩，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直到现在她也不算很擅长，但是在事业单位的那几年让她学到了很多东西，她学会了变通、增强了韧性，或许女人天生比男人更懂得适当改变自己、适应环境。张博这两年也是突然开了些窍，但只是可能在别人眼里，这种转变太慢了些。
　　陈朗又说：“有时候，适当的淘汰也是必须的。公司培养一个业务员成本太高，成长太慢的肯定不能适应公司以后的发展。你是一个部门经理，是公司的中层骨干，你也应该知道竞争的残酷性，这件事上应该多站在公司领导层的角度考虑问题。”这话就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于慧身上，她彻底沉默了。
　　陈朗见她低着头很是郁闷，半天没有说话，突然用指尖敲了敲桌子，于慧见他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右边的嘴角上扬，有些腹黑的浅笑：“不过，我并没有说张博就一定在被裁员的名单上。”
　　于慧又是一愣，有点儿被愚弄的感觉，但是这话模棱两可，她不知道该如何解读。于是直白反问：“那，就是暂时安全喽？”
　　“裁员名单还没开会最终确认，不过是人事部根据工龄和得分给了我一张建议名单，不是最终的版本。”
　　于慧暗想：陈朗一再卖关子，最终都只透露给她一个信息——这事情可能还是有商量！“陈总的意思是，名单最终还是陈总来敲定对吧？”
　　“不是，应该说是征求各部门的意见后再做决定。所以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只是，于经理护犊心切，别的部门5、6个人上名单的，部门经理都没你这么着急。”
　　于慧尴尬的笑笑：“张博跟我共事六年，是不愿意让他被裁。”
　　气氛突然就轻松了些，两人各自猜度对方的心思。最终还是于慧沉不住气，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开腔：“陈总，如果要征求我的意见，我肯定不同意裁掉张博，他厚积薄发，正是可以出成绩的时候。”
　　陈朗舒心一笑，“于经理的想法我已经很清楚了。”
　　于慧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显得又傻又啰嗦，陈朗已经很清楚自己对这事有多紧张，而陈朗的想法她还一无所知。如果这是在谈判桌上，于慧已经输的彻底，自己的底牌和软肋对方清清楚楚，而她对陈朗的真实打算还一无所知。于是于慧只好打住这个话题，接下来，陈朗如果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自是会再有所表示，没必要自己一味的纠缠不清。
　　于是于慧扯开了话题：“这家的西餐真的很不错，不过，陈总还有个疑问一直没给我解答。”
　　陈朗皱了皱眉毛，眯了眯眼睛，示意她说下去“你说之前就认识我的，在哪？”
　　“哈哈哈！”陈朗突然笑的很爽朗，于慧在公司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笑容，他这样大笑起来，眼神都变得明亮了，不再那么深不可测。他一直心思很重，在于慧的心里甚至可以用深沉阴郁来形容，这样的笑容让他突然变得阳光而简单，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总之，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于慧想:可惜，这样的笑容太少见。于慧看他没来由的笑，自己一时有些懵了。陈朗说：“这个更不能告诉你，起码现在不能。”
　　于慧撇撇嘴，不再问。但原来裁员而造成的凝重气氛自此打破了。“那好吧，不说，我们喝酒。”于慧主动的举杯，陈朗一干而净，并说：“你不能喝，少喝点，这酒不错。”
　　这是这家餐厅比较贵的一种红酒，老外开的餐厅还比较实在，不像外面一些餐厅以次充好，乱标价格。于慧抿了一大口，酒入口感觉很好，她不禁多饮了些。
　　不知不觉时间就9点了，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对于今天的主题，于慧想应该套不出多的话来了，于是想借去洗手间的时候去结账，服务员却说：已经记在陈总账上了，不肯收她的钱。她坚持，服务员却说：“陈总是老顾客，跟老板也是好友，订餐时就嘱咐过直接记账上，不能收别人的钱，您别为难我们了。”
　　于慧无奈，要求看账单，一看打完折后3000多元，酒比较贵。于慧很是过意不去，她一直很注重这些细节，在职场上，人都是中性的，没有一起吃饭必须男士买单这一说，更何况她是业务员起家，平时跟客户吃饭都是她买单，就算公司可以报销，礼节和姿态是必须做到的，但凡在职场上混的好的女人，都特别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应该端端女人的架子，而什么时候不能。陈朗在公司毕竟是她上司，作为大客户部经理年薪加提成年收入应该不低于200万，一顿饭钱自然不在话下，可今天是自己有求于他，却叫别人买单，她觉得有些太失礼。
　　回到座位上，于慧说：“陈总，今天说好了是还你一顿饭，为什么又不给我这个机会？”
　　陈朗笑说：“这可是我找的地方，要请我吃饭，你得自己找个地方才行。”
　　于慧说：“那先欠着吧，等我找到好的，再请。”于慧把自己酒杯里的酒喝干了，应该是她离开的时候，陈朗在她的酒杯里又添了些酒。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准备走的时候，于慧发现有些上头了，昏昏沉沉脸开始发烫，眼皮也重了，没想到这酒入口很好喝，后劲却不小。于慧有点儿后悔：不该看这酒贵，最后一口闷了的。陈朗发现了她脸上的绯红：“你怎么了？”
　　于慧觉得很尴尬，觉得自己酒上脸的样子很难看，所以她在外面能不喝就不喝，把握的很好，今天一时大意了，起身的时候一歪，差点儿没站起来。但是思维还是清醒的，她看见陈朗伸手来扶，冲他连连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喝急了。”
　　陈朗只好把手收回去，却暗自好笑。于慧被笑得不好意思，脸更红了：“陈总笑什么？”她有些恼，恨今天居然出这种洋相。
　　陈朗于是真的板起了脸，并排走在她旁边，眼睛却盯着她的脚，怕她一不留神摔了。
　　上了车，于慧觉得头更重了，但强撑着，眼皮开始打架。于慧开了音乐，选了一首摇滚重金属的曲子，开大了音量。自始至终，陈朗都在一边开车一边不时扭头看她，脸上还是那种略腹黑的笑容。
　　“陈总，你别那么笑的那么阴险好吗？我喝多了你那么幸灾乐祸，该不会是趁我去洗手间，给我下了药吧？”酒喝大了，于慧说话也放肆了些。说实话，最开始接触陈朗的时候，于慧真的觉得他是城府太深，深至可称为阴险的那类。倒也不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应该太多秘密、太多故事，陈朗给她的印象，就是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不会感到吃惊的。最近接触稍多，尤其是他照顾何明哲那次，让她对陈朗才有些改观。
　　陈朗笑：“好吧好吧，我请你吃饭，你自己喝大了也要来怪我，好心送你回家，你倒认为我另有所图。”
　　于慧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喃喃自语“对哦，陈总不至于。你钩钩手指头，哦，连勾手指头都不需要，只要一个眼神，应该就有女人主动贴上来了。”
　　“知道就好！”陈朗笑的更为得意，这是变相的恭维，谁听了都很高兴。
　　于慧好像被自己的话说服了，戒备心一卸，竟然决定小眯一下，确实是有些撑不住了。
　　竟然梦见了李承磊，李承磊在梦里说：“你别在沙发上睡啊，还没洗澡呢。”儿子在边上也摇她：“妈妈、妈妈”，还伸手摸她的脸。半梦半醒之间，她真的感觉有人在碰她头发，她不确定，觉得应该还是在做梦，又像是真的，后来她就醒了。
　　陈朗正坐在驾驶座上看着他，手扶着方向盘，见她睁开了眼，就说:“醒啦？已经到了。”一看，已经到了楼下，车子没有熄火，应该是刚到不久，她很不好意思，今天确实失态够了，都不敢看陈朗的眼睛，一边开车门一边说：“今天真不好意思，谢谢陈总的晚餐，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陈朗脸上看不出表情，也没说多说什么，目送着她往楼里面走，她回头摆了摆手，走的略快，身后的车灯一直亮着，她进电梯时，车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