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细语

5、第 5 章

　　一个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其答案往往令人匪夷所思。比如穆江寒，像他这样学富五车、才智绝伦、俊美静雅的人物，按理说应该和那种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才是最为般配，否则便是温婉贤惠的小家碧玉，但他偏偏喜欢凌永嘉这种性格火辣不羁、心比天高的奇女子，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这一点，他本人是承认得很坦然的。
　　若要追究溯源，他只能说这也许是前世所欠的孽债。他不否认自己对情爱的看法是有那么一点的扭曲和异于常人，但是他高兴这么做。若是一个人把吃苦当作是对爱人表示爱意的方法，那么他便不是在吃苦，而是在享受。
　　何况，仅仅是被软禁的穆江寒并没有吃到什么苦头，而他的神色尤其不像是一个阶下囚。他在客房里随意翻看原侯爷的藏书，练字，叫侍童把他写好的作息表和下人戒律贴在门框上，好像他就是在住最高等的客栈一样悠闲。
　　大概是被他这种态度触动，原倾箫越发认为穆江寒一定另有阴谋策划，若不然，便是刻意伪装，在和自己唱空城计。
　　一拖七日，凌永嘉所派的暗行侍卫找不到穆江寒的下落，于是决定回京禀报，而此时，原倾箫终于布局妥当，再次邀请穆江寒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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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次见面，地点在伫月阁。
　　操劳万机的原倾箫气色不佳，穆江寒抄着手进门，抬头看见他的气色，心里明白三分，却不点明，而是先行礼数。
　　两人寒暄之后，穆江寒切入正题：“侯爷这次叫我来，是为了我手中握有之物吧？”
　　原倾箫故意道：“你所指是？”
　　“传国玉玺的秘藏所在，是么？”穆江寒道。
　　原倾箫微微一笑，不知可否，他靠在椅子上，思索下一步的对策。
　　“侯爷不回答，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就让区区我来说全了吧。”穆江寒进一步道。

　　“你不怕我告发你？”原倾箫扬眉问。
　　“合作是建立在相互信赖的基础上不是么？我认为和聪明人说话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截了当。”穆江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语带双关，令原倾箫哈哈笑了起来，他笑了一半，就掩嘴咳嗽起来，虽然片刻就止住了，但是看得出他在极力压抑。

　　穆江寒不失时机地关照：“侯爷要保重身体啊！”
　　原倾箫摆摆手：“我无妨，请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自然收在大内重地。”
　　“你这是废话。”原倾箫冷笑一声。
　　“侯爷也认为是废话，那么侯爷早就知道玉玺所在，其实侯爷关心的并不仅仅是玉玺吧？”穆江寒道。
　　“你认为我该关心的是什么呢？”原倾箫靠在檀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一个能撼动凌氏皇朝、能逼迫女帝退位，保住原氏一脉的秘密。”穆江寒此言一出，原倾箫几乎捏碎杯子，沉声道：“穆江寒，你好大逆不道。你想找死么？”
　　“王爷错了，我这个人非常爱惜性命，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找死，而是为了交易。”穆江寒不卑不亢。
　　原倾箫目光锐利，问：“你要交易什么？”
　　“我的筹码是这个秘密。王爷的筹码呢？”穆江寒问。
　　“你早该知道你的处境，我的承诺来自你的愿望。你开价码吧！”
　　“我的命、穆氏士族上下老小一百三十口性命，以及我安全的后半生。”
　　“成交。我原倾箫应允你的要求，绝不食言。”原倾箫眸中光彩一现。
　　穆江寒笑道：“那好。我便不妨明说——当今女帝非是先皇亲生！”

　　“真是骇人的听闻。太傅，我需要增加条件。”原倾箫嘴边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你说出这种话来，一定要有所根据。”
　　“我有证据。”穆江寒追加道。
　　原倾箫拍拍手，贴身的女侍柔依就从屏风后走出来，送上一个鎏金雕花的精致盒子。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异香扑鼻的一枚青色药丸。
　　“这就是我追加的条件，不是我不相信太傅。在下只是务必求个稳妥。”原倾箫将盒子推向穆江寒。
　　穆江寒用修长优美的手指拈起药丸，知道这是他要自己服下毒药，于是道：“这药叫什么名字？”
　　“这嘛，我也不知道，因为是刚做好不久的。太傅不介意就起个名字吧？”原倾箫道。
　　穆江寒蹙了蹙好看的眉毛，缓缓道：“我留个名吧，就叫‘江寒’好了。若是有幸成为天下第一奇毒，也是人生一件趣事。”
　　“哈哈哈……倒是和药性相配。”原倾箫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穆江寒也跟着笑起来，将药丸送入口中吞下。
　　之后他才起身，拱手道：“那么在下所说的证据，待我确认穆氏全族的安全后，自会双手奉上。”
　　于是两人击掌为约，接触到原倾箫的手掌，穆江寒才发觉此人的体温真是低的吓人，令他错觉地以为自己碰触到的是一块冰。

　　回去之后，穆江寒的书童小萍已经把行李收拾妥当了。住了几天舒适的日子，他竟有些恋恋不舍，挑着行李一步三回头，叹道：“要是公子的住处也有这般好就好了。唉，又要回去受苦了。”
　　“受苦，我待你不好么？”穆江寒道。
　　“好……公子对我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小萍咽了口唾沫，他知道天下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自家主人，不然万劫不复。
　　“所以，人要知足。”穆江寒点头，令小萍欲哭无泪。

　　从山庄别院出来，两人一路南下，走走停停已是早春二月。眼看也到了老家千帆州的地界，只见远远望去黛青色的小山环绕中平卧着一方古城。穆江寒顿时感怀起来，他的童年便是在这古城中度过，点点滴滴霎时浮上心头。穆家曾是千帆州最显赫的一支家族，但是家道中落，到了穆江寒出生时已经是没落贵族，后来穆江寒做了太傅，家族才又兴旺起来。但是穆江寒已经十来年没有回过老家了。

　　在他的记忆里，宗家的大屋和庄园是破败阴暗的，空荡荡的只剩下几套旧家具，其他的值钱物件都拿去当了，但是家里的那些老人们还是极力维护士族的脸面，到死也要过着钟食鼎鸣的日子。不过士族的名声究竟还有一点作用，那就是使得穆江寒能够顺利拜在门第观念根深蒂固的名师门下，并以此为契机最终登上了金銮殿的红毯。

　　名声是个很好的东西。当穆江寒回归故里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江南许多文人雅士名流都已经早早在千帆州城郊十里驿站迎候，这些人都是仰慕穆江寒的追随者，他所写的书籍在江南文界一印再印，尽管在朝堂权力斗争中失意，但在这些文人心中，穆江寒是真正高风亮节、锐意改革的治世之才。遭到罢黜并不妨碍他名垂青史，他那些精彩的文章和言论已经被世人所接受，他的传记业已载入当朝史册。
　　因此到达驿站的时候，盛况足以用前呼后拥来形容。这么多人来迎接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群情激昂，就连读书不多的小萍都被这热烈的场面感动了，突然感到原来自家主人真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拥挤之中，一名青衣秀才一把搀住身体不好的穆江寒，轻声道：“先生当心。”穆江寒转目一看，眸中便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神采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