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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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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纷纷扬扬,似乎从穆江寒上路开始就没有停歇过,他自然也冻得瑟瑟发抖,觉得就算把火炉揣在怀里也暖和不到哪里去,这种天气最好窝在在他的小居里的暖炕上,可是他却要在回老家的长路上辛苦跋涉,所有能取暖的方法都试过了,但是似乎没有任何效果。
      他拿出手帕捂住嘴咳嗽的时候,有时候会咳出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但是他有种错觉,仿佛自己咳的血已经冻成冰渣子了,他从内腑到骨骼都已经被严寒折磨得如脆冰一般岌岌可危了。这令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幼童的时候,母亲请来的名医都说他活不长——当他出生时,大夫说他活不过三岁;他三岁时,大夫说他活不过十三岁;他十六岁时,进了宫,做了永嘉的太傅,那时候御医就说他活不过三十岁。
      现在他已经二十六岁了。

      栈道两边的树林在雪中被染成了银装素裹,穆江寒用快要冻僵的手指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致,虽然胸口还是憋得难受,凛冽的空气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要忍受一次苦楚,但是看到那层层的雪林,以及迷蒙双眼的漫空绚雪,他觉得心神活络了一些。于是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这精致诗意的雪景,用力地把这一幕记在心中。就宛若又收藏了一枚宝石一样,这都将成为他聊以打发病痛的美景回忆。

      此时已到了迟暮时分,眼看天就要黑了。书童赶着车,眼看前面路边不远处有一家客栈,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告诉穆江寒找到了住处。他催动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穆江寒就下了车,走进店内投宿。掌柜甚为热情,端来了热茶和烫酒招呼他们,似乎早就连上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他们来住一样。穆江寒心念一转,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只是他什么都没说,跟随掌柜来到客房,这客房内有里外两间,内里燃了火盆,暖烘烘的,连床上的被窝里都是用烫壶暖过的,看起来这店家真是周到细心。
      书童自然是大喜,跑到火盆前烤起了火,搓手搓脸。穆江寒倒是不急着上床休息,背着手在室内踱步,并且伸手在柱子上摸摸。书童不禁奇怪:“大……呃,公子,你在做什么?”
      “我看这漆是刚刷上去不久的新漆。”穆江寒道。
      “新漆旧漆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公子你身子不好,快些休息吧。”书童对他的古怪趣味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规劝道。
      穆江寒置若罔闻,又跺跺地板,自言道:“这楼也是新盖不久的,哈。”
      “那我们运气真好,人家刚开业,我们就来住新房了。”书童笑道,丝毫不懂穆江寒话里的意思。
      “是,运气很好。”穆江寒笑笑道。
      雪夜,窗外风声呼啸,昭示外面暴风雪正浓,恶劣的天气怕是要让他们耽搁不少行程。穆江寒躺在床上,虽然极为疲惫,但是睡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还是觉得难以安眠,怎样也睡不着。偏偏他又觉得头昏脑热起来,枕在枕头上都觉得天旋地转。这种体验真是煎熬,一半清醒,一半眩晕,让他觉得恶心起来,忙抖索着从枕边摸出丝帕,掩住口鼻,再次松开手时,雪色的丝帕上已经一片鲜红。
      病入膏肓么……?想起以前太医私下悄悄对自己说的话,穆江寒自嘲地轻轻笑笑,他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早死。现在看来,太医说的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将丝帕抛在一边,他合上眼睛,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努力使自己灵台澄明,他将自己的目标细细回想了一遍,终于慢慢地熬过眩晕。
      室内静谧,只有窗外风雪咆哮。隐约中似乎听到有女子呼号,似有,若无,夹杂在风声之中。曾经听母亲说过,那是雪女的恸哭,万万不可回应。待他长大之后,才知晓那不过是心魔和幻听,但是在这种凄迷夜晚,风雪哀嚎,僵卧孤室,他不禁有些悲凉,想想那些与自己同岁的人,现下都是成家立业,儿女承欢膝下了。而自己选择的这条不归路,究竟要昏天暗地走到何时呢?

      *   *   *   *   *   *   *   *   *

      次日晌午,风雪未散,穆江寒只好和书童留宿在客栈内等待雪停。这间客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京都已经出了几百里路,但是招待的饭菜倒很齐全,老板也很殷勤,烫酒,茶水,热汤,火炉样样不少,倒比京城里的大馆子还周全。穆江寒便什么也没说,泰然享用,安心等待风平雪止。
      不知道附近是不是有河流溪水,客栈的菜单上不少都是鱼菜,自然很对太傅的胃口。点了菜,靠着火炉,看着烧酒,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就摆了一桌,书童兴奋地搓着手,举起筷子就要下手。穆江寒瞪了他一眼,他才不情愿地把手放了回去,恭敬道:“公子您先请。”
      “切不可丢了礼数,若让人知道你这猴急小子是我带出来的,定毁我名头。”穆江寒训责一番,让人觉得他的架势就是一个严谨不苟的私塾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冷风从大门处出来,原来又有客人进来了。大堂里本只有穆江寒和书童两人,此刻又来一人,自然引起他们的注意。穆江寒不经意地转头看了看,见来者是一名黑衣劲装的青年,这青年表情冷肃,脸型瘦削,手里拿着一把黑鞘的长剑,一声不响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穆江寒看了这青年一眼,便转过头,继续吃饭。谁知还没夹了几筷子饭菜,就又有客人来到。书童不禁道:“这荒郊野外的,店家的生意倒是很好么。”
      这一次进来是三四名大汉,都带着大木箱子进来,箱子上插着镖旗,看样子就知道他们是镖师。不大的大堂顿时热闹起来,这帮人坐定后便开始聊天,令小客栈多了几分人气。

      穆江寒依旧不动声色地用餐。那些镖师在讨论江湖事情,他不是很清楚,只是听到他们对江湖上最近出现的一个“埋骨山庄”甚为忌惮,这座山庄就是一个庞大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只要出得起价钱,埋骨山庄可以为雇主取来任何人的性命,就算是皇城内的女皇也不例外。
      “真可怕。”侍童听了悄声嘟囔了一句,穆江寒也微微动容,此时,那名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轻按佩剑,嗓音嘶哑冰冷道:“公子,你可是穆江寒?”
      “嗯?”穆江寒讶了一声,侍童吓得一哆嗦,拉拉他的衣角:“公子……他他……”
      “公子,你可是当朝太傅穆江寒?”黑衣青年又问。
      大堂霎时安静下来,无形的杀气弥散,气氛甚为僵持。
      穆江寒终于道:“这位壮士你在讲我么?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说得仿佛他真的不知道谁是穆江寒一样。
      “哦?你不是穆江寒么?”青年语气丝毫未松,腰间的剑也慢慢出鞘。他缓缓接着道:“不管你是还是不是,我今天都要杀你。”
      他这话一出,大堂里那几名镖师都骚动起来,有一名镖师道:“这位好汉那,你光天化日之下杀人,你你不怕犯王法么!”
      又一名镖师道:“大哥你别理他,这里是是非地!我们快走吧!”说着拉着其他人,纷纷带着箱子从大门离开。大厅里就只剩下三人,侍童吓得双腿哆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穆江寒沉着道:“壮士,你要我死也让我死得明白,我究竟是哪里惹到你了,要你非杀我不可?”
      “因为你就该死在我的剑下。”黑衣青年拔出剑,突然飞身上前,只见寒光一瞬,正是不留命的必杀之招。

      生死关头,只听侍童惨叫,谁知清脆的撞击却化解杀招,原来在青年挥剑斩下的瞬间,一枚铁镖击偏他的剑锋,使得剑锋贴着穆江寒的面颊滑了出去,仅仅切下几根头发而已。而击出这枚铁镖的,正是刚才殷勤的店小二。
      穆江寒眨了眨眼的功夫,大堂里的局势就变了几番。店小二挺身而上,与黑衣刺客打得不可开交,侍童抱着头在桌子底下大叫救命。
      店小二一边与刺客缠斗 ,一边呼叫:“公子快走啊!”看来他是凌永嘉派来保护穆江寒的影卫。
      穆江寒当下拽着侍童的衣领就往外走,那黑衣刺客功夫甚高,眼看店小二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待他走出客栈,身后已然响起桌椅毁坏的巨响。门外早已备好了马车,店老板守在车边急忙道:“公子快上车!”
      穆江寒拖着吓呆了的书童上了车,那车就驶动起来,在大雪之中疾驰。书童哭丧着脸道:“公子那,我实在想不到跟着你要跟到黄泉去了……”说完捂着脸大哭起来。
      “莫说丧气话。”穆江寒脸色始终如一,看不出什么害怕。他盘腿坐在车厢里,闭目沉思,书童以为他有什么办法,却见他突然叹道:“这不是我原来的马车,可惜我那一车的书啊。”
      “公子!这个关头你还有心思想那些书!你快想想我们怎么脱身!”书童急道。
      穆江寒睁开眼道:“欲杀我者,也许是原倾箫派来的人。而救我者,却非是女皇所派。”
      “什么?我听不懂!公子你快想想办法啊!”书童一头雾水。
      穆江寒却不再开口。马车狂奔不止,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才停下来。有人敲敲车门,道:“公子,到地方了,请下车吧。”
      穆江寒于是从车内走出来,眼前出现的是一幢陌生的宅邸,有几名仆人打扮的人就在门前迎候。他随着这些人走进宅院,径直来到一间布置精致的书房。内里挂着水晶珠帘,将内室外厅隔开,一名白衣人在珠帘内抚琴,琴声悠扬。见穆江寒来了,就笑道:“太傅可安好?”
      穆江寒定睛一看,见那白衣人风姿翩然,态度优雅,如谪仙一般静美。天下能有这般风采者,除了原倾箫原侯爷再无二人,于是他抱拳道:“穆某参见侯爷。”
      “太傅免礼。”原倾箫边抚琴边道:“是本侯手下的人动作忒慢了,让太傅受惊了。不过太傅放心,那埋骨山庄的杀手,绝不会追到这里来。”他所说的杀手便是指的那黑衣青年。果然此事牵扯到了埋骨山庄。
      “那穆某多谢侯爷庇护了。”穆江寒道谢道。
      “太傅不想知道为何惹来杀身之祸么?”原倾箫话锋一转。
      穆江寒摇头道:“区区也不甚明了,期望侯爷解惑啊。”
      原倾箫于是道:“前几日我探得朝中有几名阁老,因太□□行改革一事而对太傅恨之入骨,意图行买凶杀人之举。我欲阻止已然来之不及,只好在半路派人保护,因此才有今日太傅的险象环生,实在是小侯的疏忽啊。”
      “侯爷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诚惶诚恐,侯爷这话在下实在是不敢当那!”穆江寒接下他的话道。
      原倾箫眉毛一样,道:“太傅,我实在为你可惜,你本有经天纬地之能,却被庸人陷害,明珠蒙尘,实在可惜。若是能东山再起,确为百姓之福啊!”
      穆江寒叹道:“侯爷过奖了。在下一意孤行,招引祸端也怨不得别人。”
      “那太傅今后如何打算?”
      “唉,官场失意,自然告老回乡,颐养天年。”
      “我可惜太傅的才华,不知太傅有没有意愿留在原府,再次一展宏图呢?”原倾箫似乎在趁机纳贤,语气有三分讨好。
      “侯爷美意,在下岂可推却?救命之恩,在下尚不及回报,自然愿意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了。”穆江寒答应得也极为爽快。
      原倾箫呵呵笑了起来,不置可否,只示意手下将穆江寒带去休息。

      待穆江寒走后,从门外才进来一名清秀的侍女,款款朝原倾箫一拜,道:“侯爷,埋骨山庄的杀手已经被拦下,凌永嘉的侍卫也尽数被灭。不知侯爷如何处置那穆江寒,要现下杀了他么?”
      “不急。刚才我探他的口风,这人甚为奸猾,看似投诚,实则祸心不小。恐怕他另有布局,暂且监视于他,将他作为人质软禁。”原倾箫下令道。
      “是。侯爷,奴婢今日又查到,能解侯爷身上奇毒的紫霄花,已经有了下落。奴婢已经派人去找寻了。”侍女道。
      “这倒不急。我这病根早就有了,就算找到解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柔依,你也辛苦了,去歇息吧。”原倾箫望着贴身的侍女,目光中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存。
      “侯爷……是。”仿佛感应他的情意,名为柔依的侍女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应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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