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君》咆哮出真知

9、第九章

　　薛然拖了小半年的身体终于熬不住，撒手去了。
　　当听到常辉说当时只有丑儿一人在场时，齐晋轩怒极。
　　跟在丑儿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难不成都是死人，竟敢放他一人跟薛然待在一处。
　　人之将死，谁知她会做出些什么事！
　　怜惜他的皇儿亲眼看见母亲病死在眼前，齐晋轩下了旨追封薛贵嫔为正一品贤皇妃后就匆匆赶去内殿安抚丑儿了。

　　是夜，暗探跪在书桌前向齐晋轩禀报这场事件始末。
　　“许太医向太医院请了辞，说要回乡为母亲守孝三年。”
　　“国丈那边没动静？”
　　“国丈派了人在半路埋伏，想杀人灭口。”
　　齐晋轩勾唇：“柳昌平那个老狐狸，朕就知道他不会留有后患。”

　　“薛然那边都料理好了？”
　　“禀皇上，薛妃那边皇后娘娘都暗中处理了，没有留下痕迹。”
　　“倒不愧是柳家的女儿。”
　　“只不过薛妃去时双目圆睁，表情……似是惊疑过度。”暗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点古怪告知齐晋轩。
　　“惊疑过度？”齐晋轩皱眉。
　　当时只有丑儿一人在场，她缘何会惊疑。

　　“皇上。”门外响起常辉的声音。
　　“进来。”
　　常辉进门仿若看不见旁边的暗探，只对着齐晋轩道：“禀皇上，三殿下怕是被薛妃的事吓着了，醒了好几次，刚才就一直吵着找您呢。”
　　齐晋轩听了之后立刻起身赶回内殿，暗探也在之后闪身而出。

　　“爹爹。”丑儿一见到齐晋轩便扑进他怀里。
　　“丑儿可是被恶梦魇着了，不怕了，有爹爹在。”抱着人重新躺回床上，齐晋轩拉过锦被盖在丑儿身上。
　　“我不怕的。”丑儿乖乖躺在被子里，只露出精致的小脸，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爹爹会一直陪着丑儿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对吗？”

　　齐晋轩侧着身躺在丑儿旁边,一只手放在丑儿身上轻轻拍着。
　　“小傻瓜，爹爹不会丢下丑儿的，爹爹会一直陪着你，看你平安快乐地长大。”
　　丑儿闻言安心地笑了笑，不一会儿便睡过去。
　　齐晋轩怜惜地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薛然丧礼，丑儿自然是要守孝的。
　　为了丑儿免遭前朝后宫非议，也为了给他的将来铺路，齐晋轩皱着眉让常辉把人送回千禧阁，每日午时便赶紧让人接回来。
　　才在灵前跪了两天，齐晋轩更是觉得丑儿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小脸连下巴都尖了。
　　好在丑儿神色茫然地跪到第三天就被皇后接走了。

　　柳莹玉带着丑儿来到慈宁宫给太后请了安，接着就点入正题了。
　　“丑儿年幼，虽然是与薛妃母子情深，但连天这样跪在灵前守着终究是熬不住的啊！更何况几个皇子中，他身子最弱，臣妾也最是心疼他。望太后垂怜，特许丑儿免了守灵服孝吧。”

　　太后向着丑儿招招手，小家伙欢快地跑过去。
　　旁边的大宫女看他费劲地想爬上榻，于是在后面托了他一把，丑儿才安安稳稳爬上去，然后坐在太后身边一脸乖巧。

　　加上比丑儿小了一岁多的小皇子齐宏，齐晋轩现在一共是四个皇子一个公主。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太后的孙子孙女，哪一个她看着都欢喜，但眼前这一个却让她有些矛盾。

　　太后知道无论天家还是民间，子女多的父母也确实很难有一碗水端平的。孩子的性格各有不同，父母总会有所偏爱。这一点太后能理解。
　　但齐晋轩自丑儿出生起对他的偏爱简直超出了正常范围，这让太后也颇为焦虑。

　　每一个帝王都会尽力在后妃以及她们的子嗣之间保持一种平衡，只因为大部分高位分的妃嫔身后都有一个庞大且实力显赫的母家，对后宫妃嫔子嗣的态度无疑会牵扯到前朝势力分布。

　　齐晋轩这样毫不遮掩的宠爱，对后宫前朝来说都是一种不安定的因素。
　　但太后看着丑儿眉目灵动，尤其每次来请安的时候拉着她笑得灿烂，太后心都要化了，总忍不住赐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还嫌不够。

　　而另外几个皇子，除了最小的那个，大皇子齐曜和二皇子齐嘉怕是因为养在母妃身边见惯了后宫里乱七八糟的事，反而没有长期被皇帝宠爱着的三皇子来得纯真讨喜了。
　　即便知道早些懂事才是一个皇子应该有的素质和自保的手段，但做祖母的忍不住就喜欢看着小孙子有个孩童的样子。

　　“也罢，本来就是个嫔而已，也是皇上怜她替皇家开枝散叶才破例赐了妃位，已经是天家恩典了，那些个身后事，能省则省吧。”太后说完又转过头看着丑儿温柔开口，“我的小孙儿这两天可累着了？”

　　丑儿倒一点儿冠冕堂皇的话都没有，老实指着膝盖说：“皇祖母，这儿疼呢。”
　　太后立刻心疼地抱起丑儿，把手放在他膝盖上轻轻揉着：“皇祖母给揉揉，可不能淤着血气了。”
　　柳莹玉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祖孙俩。

　　一家三代人构成一幅尽享天伦的画面。

　　“丑儿如此伶俐聪敏，可见薛妃教养皇子是费了极大苦心的，只可惜……”柳莹玉惋惜道。
　　“那也是个福薄的孩子。”太后神色淡淡。
　　“只是苦了丑儿还小，失了母亲教养庇护，将来只怕要受委屈的。”柳莹玉怜爱地看着丑儿。
　　太后微微皱眉：“皇子虽没了母亲，但还有父亲，谁能给他委屈受。”

　　柳莹玉立刻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这让有心人听了不就以为她刚才是在指责皇上无能，连自己的皇子都护不住，更往深里想还能参她污蔑宫妃皇子之间冷漠算计，欺负没了母亲的皇子，更何况这后宫还是她柳莹玉管着的。

　　柳莹玉心里泛着冷意。
　　这就是深宫之中步步为营的生活，能活生生将人逼得六亲不认疯魔冷血。

　　“太后恕罪，是臣妾失言了。”无论心里闪过多少个念头，柳莹玉还是第一时间诚惶诚恐地告了罪。
　　“罢了，幸得这里都是自己人。”太后挥挥手，“你是中宫表率，平日更要多注意一言一行。”
　　“是，臣妾明白。”柳莹玉站起来福了福身才又坐下。

　　“其实臣妾刚才是想说，无论是皇家还是民间百姓，稚子没有母亲的关爱总是难过的，丑儿还这么小，不如……”
　　柳莹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打断。
　　“莹玉！哀家才教过你，要谨言慎行！”

　　柳莹玉被太后的疾言厉色吓的愣了愣，然后条件反射地立刻跪下：“太后息怒，是臣妾思虑不周。”
　　太后叹了口气，又低头对丑儿道：“乖孙儿，皇祖母前几日给你们兄弟几个缝了些小老虎小狮子，正巧你来得早，皇祖母让你先挑喜欢的，剩下的再拿去给你的姐姐和兄弟们，可好？”

　　丑儿一听有老虎狮子的布偶，眼睛晶亮，一句脆生生的“谢谢皇祖母，丑儿最喜欢皇祖母了”把太后哄得合不拢嘴，忙唤了大宫女带着丑儿去挑布偶。
　　丑儿走后，太后看了掌事姑姑何晴一眼，何姑姑了然，立刻带着宫女们退了出去。

　　“莹玉，你怎么说也进宫四年有余了吧？何以到现在都如此莽撞？”太后冷下脸来。
　　“姑姑……”没了外人，柳莹玉换了称呼，委屈地看着太后。
　　“深宫之中，岁月悠长，耐得住性子才是最后的赢家。”太后沉声道，而后又端起茶盏送到唇边，借喝茶的档口低声说了一句：“三年都等得，这一时半会儿倒等不得了？”
　　柳莹玉低下头不出声。
　　就是因为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现下事成，未免夜长梦多她才想赶紧把事情了结了。

　　“薛妃刚去，皇上又那么宠爱丑儿，你现在开口不就是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在邀宠吗？若皇上应了，那邀宠也就邀宠吧。可若是有人看你如此心急，借着这点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你要如何了结？”
　　“姑姑思虑周密，是莹玉过于急躁了。”

　　太后看了柳莹玉一阵，最终叹了口气道：“罢了。说来你也只是个孩子，已经算得上是天资聪颖了，入宫这几年也是难为你了，剩下的就只能在这宫里点滴岁月中积累了。”太后顿了顿，又道，“丑儿的事你就别管了，只做你这个母亲该做的事就行了，等时机到了，哀家自会跟皇上说的。”
　　“多谢姑姑。”

　　柳莹玉道了谢，太后又嘱咐了她就几句就让她回去了，留下丑儿在慈宁宫陪她用膳。
　　何姑姑伺候午膳的时候看太后比平日多用了小半碗，心里也带着更加怜爱这个瓷娃娃般的三皇子。

　　天气渐凉，转眼就入了冬，离薛然去世也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梓寰殿的偏殿里，炭炉子烧得暖暖的。
　　齐晋轩正盘腿坐在榻上的小桌前批阅奏章，桌子对面是正乐呵呵地拿着布偶逗弄白梨的三皇子。

　　看着白梨蹦起来去抓他手上的布偶，丑儿“咯咯”直笑。
　　齐晋轩虽然没有抬头看，听着声音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丑儿一个人玩了一会儿就没劲儿了，又挪过来趴在小桌边上抓盘里的点心。

　　桌上的湖水绿福寿瓷盘里摆了有十几样点心。
　　丑儿抓起一块咬一口，不好吃就放回去，好吃就再吃一口，然后跪着支起身子，一手撑着桌面，一手伸长到齐晋轩嘴边把剩下那半块点心塞进去。

　　齐晋轩吃了两口之后看丑儿费劲的样子，索性放下手里的事把人抱过来。
　　丑儿喂他吃一口点心，他便喂丑儿喝一口雪梨汤。
　　父子俩亲亲昵昵地吃了个半饱才罢手。

　　丑儿窝在齐晋轩怀里翻了翻桌上的折子，突然眼睛一闪，拉住齐晋轩的袖子道：“爹爹，我就要四岁了呢。”
　　齐晋轩刮了刮丑儿的鼻头笑道：“是啊，我的心头宝又要长大一岁了。可是想要爹爹送你什么贺礼？”
　　丑儿摇摇头：“皇祖母说大皇兄已经去了御书院了，丑儿也要去么？”

　　齐晋轩闻言一顿，看看怀里的小人儿，心里叹道时间竟如此之快，他的宝贝已经到了入学院读书的年纪了，再不是襁褓之中软软小小生怕一不小心就没了的小婴孩了。
　　“丑儿想去么？”齐晋轩反问道。

　　丑儿点点头，片刻又摇摇头。
　　齐晋轩失笑：“我家宝贝早上还没睡醒吗？连自己的心思都说不出了？”
　　“我想去御书院，皇祖母说能和太傅学好多东西，将来为爹爹分忧；可是去了御书院就看不见爹爹了，不想和爹爹分开。”丑儿颇为苦恼。

　　齐晋轩瞬间明了，这是太后看他太过宠溺丑儿，明示暗示了几次他都不予理睬，于是只好从丑儿这儿下手了，想了这么一个办法把丑儿从他身边支开。
　　“那便如此吧。丑儿用了早膳去御书房学习两个时辰，回梓寰殿用了午膳后便留下陪爹爹，如何？”
　　丑儿听了果然高兴，如此既念了书，又有大半的时间陪在齐晋轩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