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君》咆哮出真知

2、这便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

　　坤宁宫内，正是一众妃嫔向皇后请安的时候。
　　饶是齐晋轩不重女色，这妃嫔美人齐聚一堂也颇为热闹了。
　　尤其个个都是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儿，脸上还稚气未脱便开始忙着勾心斗角了。

　　“听闻皇上前天晚上亲自去了千禧阁陪着薛姐姐生产呢，薛姐姐可真是好福气。”牟嫔不痛不痒地说了这么一句，气氛骤然一冷。
　　皇长子和双生子都没能让皇帝第一时间出现在榻前，薛贵嫔却独独得了这样的恩典。
　　淑妃将茶盏端起轻抿一口，斜睨了牟嫔一眼。
　　舒嫔还在月子里，眼下位份高又母凭子贵的就只有她一人，这话自然是说给她听的。

　　“薛妹妹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我也是十分欢喜的，只可惜啊，这生下来的龙子才巴掌大小，出气多进气少，还不知皇上能高兴几日呢。”淑妃放下茶盏，脸上不屑的表情都懒得遮掩。
　　皇后喝道：“淑妃，妄议皇子可是重罪，薛贵嫔与你同为皇上诞下皇儿，姐妹之间本该亲近才是，你这般胡言乱语也不怕让人笑话。”

　　淑妃宋静珊一直仗着母家势大又为皇上生下皇长子齐曜，在后宫也算横着走了，只不过在长了几岁已有成人威仪的皇后面前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冷哼一声：“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妹妹晚些时候一定亲自登门向薛妹妹道喜。”
　　“曜儿还未足岁，你也不必亲自前去，只送些东西过去就是了。等会儿本宫去千禧阁会将淑妃的念想转达给薛贵嫔的。”皇后说完挥了挥手，“今日就这样吧，本宫还要招呼后面备些东西给薛贵嫔送去，各位妹妹请回吧。”
　　众妃嫔各自告退，唯有淑妃在经过牟嫔身边的时候狠狠瞪了她一眼，后者只是低眉顺目装作不知。

　　皇后从千禧阁看了薛然和三皇子出来就去了还在月子中的舒嫔那里，刚踏进乐松阁的门就看见齐晋轩的贴身侍卫站在院内。
　　皇后愣了愣，随即抬手整了整云鬓花簪才往里走，果然在内室看见齐晋轩正站在摇床前看着里面的小孩儿。

　　“皇上万福。”皇后行礼。
　　齐晋轩侧过头看了一眼皇后，“嗯”了一声就转回去继续盯着小孩儿研究去了。
　　皇后起身后，舒嫔在榻上起身做出个要行礼的样子，皇后赶紧上前扶住：“妹妹还在月中，这些虚礼都免了罢。”
　　舒嫔顺势重新靠回床头：“谢娘娘。”
　　皇后摆手，身后的宫女们把养身的补品送上来，还有些婴孩儿的小玩意儿一并交给乐松阁的掌事宫女刘秀华。

　　舒嫔看着刘秀华拿上来的精巧物事，忙道：“劳烦娘娘费心了，这一月总是送些贵重东西来，妾身实在感念娘娘恩德。”
　　皇后微微一笑：“妹妹说哪里的话，因着皇上，我与妹妹本就是一家人，嘉儿与惜雨将来也是要叫我一声母后的，既是我的孩子，关心是自然的。”
　　皇后说着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齐晋轩，后者虽然看着摇床中的婴孩，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皇上……”
　　齐晋轩回神就看见皇后站在身边。
　　“皇上，刚才我同舒妹妹说着，皇上寿辰是下月初九，刚好两个孩子满月也是那一天，又同曜儿周岁相差没多少时候，是不是着内务府好好操办一下。”
　　齐晋轩皱了皱眉，他向来是不喜欢这些事情的，华而不实还易生事端。
　　“皇上登基已近两年，一直忙于政事，现下边关安宁，四海升平，皇上为天下表率，也该让百姓知道咱们皇家和睦美满才是。更何况前日薛妹妹还为皇上诞下龙子，听闻三皇子身体微恙，臣妾想着若是能让三皇子沾沾喜气，也许能助他度过难关呢。”

　　皇后前面说了一堆，只最后这句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说起来齐晋轩十天半个月都不来后宫一趟，后妃承宠也都是敬事房宣召后把人送到梓寰殿等他尽兴之后再送回来。
　　今天齐晋轩之所以会站在这儿就是因为朝事处理完毕之后突然想起那个皱巴巴的丑家伙不知还活着没，于是直接摆驾千禧阁，路过舒嫔这儿的时候突然让常辉停了轿辇进来看看他的长公主和二皇子。
　　看着兀自睡得香甜的孩子肉呼呼的脸蛋，小手上还有一个个的肉窝，齐晋轩不知怎么地就想着前晚那只细瘦的小手握着他不放的画面。

　　“那一切就按皇后的意思操办吧，记得通知行宫避暑的太后。”
　　“是，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望。”

　　齐晋轩从皇后那儿得知他的三皇子身子比出生时康健了些，一路过来的焦躁竟然都消散了，转头便往千禧阁去了。

　　薛然还是一身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见齐晋轩的时候眼神亮了亮，有了些精神。
　　她母家没什么背景，父亲只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她只是凭借着在京师出名的美貌被选入宫。原本以薛然的身份封个贵人就差不多了，但却和那张堪称后宫第一美的容颜着实不匹配，于是破例获封贵嫔。

　　齐晋轩走过去坐在床边。
　　“皇上万福，皇上恕臣妾实难起身行礼。”这样的美人卧在榻上，娇弱无力，端的是让人心生怜惜。
　　“免了，皇儿呢？”
　　“乳娘抱丑儿去喂奶了。”
　　乍一听丑儿这个名字，齐晋轩也是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那天随口给他儿子起的名。

　　“丑儿这两天可好些了？”齐晋轩叫得也挺顺口。
　　“太医说他还无法用药，只能求着每天多吃些乳母的奶水，辅以针灸疏通，总算是吊着命。”薛然说着眼里含泪。
　　齐晋轩沉默不语。

　　乳娘将吃饱喝足的三皇子抱过来行了礼，正欲放在床榻上，齐晋轩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他接了过来。
　　这一动作让乳娘和薛然都吓了一跳，连站在门口伺候的常辉和纪姑姑也呆看着不知作何反应。

　　齐晋轩不管他人，只是低头看着。
　　怀里的小东西实在是轻得没什么分量，刚吃完奶还砸吧着小嘴。似乎是感觉到换了个人的怀抱，于是撩起眼皮看了看，乌黑的眼仁像是盯着齐晋轩，又像透过他看着别处。
　　原本透着青黑的肤色已经有些淡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二次看见所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齐晋轩觉得这张小脸也没有之前皱得那么难看了，只是仍然瘦瘦小小的。

　　齐晋轩食指轻轻碰了碰小东西的手，立刻被牢牢握住，像前晚一样。
　　大拇指摩挲着稚嫩的小手，感觉到被抓得更紧了，齐晋轩勾起嘴角，这便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吗。

　　“给皇儿看诊的是哪位太医？”齐晋轩突然问道。
　　“禀皇上，臣妾自有孕以来都是郭太医为臣妾诊脉，现在是郭太医和太医院负责小儿病诊的刘太医为皇儿看诊。”
　　“常辉。”
　　“奴才在。”常辉从齐晋轩一反常态的行为和从未见过的温和笑容中回过神来。
　　“去将蒋院判召来为三皇子诊脉。”
　　“是。”

　　常辉领命去了，薛然却惊了，眼里的泪终于止不住流下来。
　　“臣妾谢皇上恩典，臣妾替丑儿谢皇上恩典……”
　　蒋千山为太医院之首，只替皇帝诊脉。如今齐晋轩宣他进宫为三皇子看诊，这是旁人从未有过的恩宠了。
　　薛然看着齐晋轩怀里的孩子。
　　丑儿，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禀皇上，微臣与郭太医、刘太医看法一致，三皇子乃是胎里不足，常用药方对刚出生的婴孩药性太强，反而不好，只能温和养着。”
　　齐晋轩怒：“你的意思是朕只能看皇儿这么熬着却什么都不做？”
　　蒋千山被齐晋轩的怒气激得直冒冷汗，沉思了一下：“皇上息怒，也许有个方法可以一试。”“说！”
　　“让乳母将药服下，再通过奶水喂给三皇子，这样药性稀释之后，三皇子也不至于不能承受。”
　　“准了！”

　　在千禧阁待了一会儿，看着时间不早，把手指从沉沉睡去的小家伙手里抽出来，再把人交给乳母，齐晋轩侧过身替薛然掖了掖被角：“爱妃好生将养，朕会再来看皇儿。”
　　“谢皇上，臣妾恭送皇上。”薛然满心满眼的柔情看着齐晋轩离开。
　　入宫近两年，她早就看出皇上对后宫没什么好感，临幸妃嫔都是冷言冷语，不见专宠于谁。她想过自己会母凭子贵，但终究不敢抱太大希望，只盼着有个孩子能让后半生有所依托。
　　现在看来，也许是上苍怜悯，只要丑儿活下来，一切都有了希望。

　　这边太医院终于看出皇上对三皇子格外重视，于是想尽办法替他吊着命，温着养着，只盼赶紧出了月子就能有些好转了。
　　齐晋轩也果真是君无戏言，隔两日便到千禧阁看看他的丑儿子，然后他发现他的丑儿慢慢地竟没那么丑了。
　　这才不出十天，小孩儿身上的紫红已全部褪去，只留下些淡青色的胎青还未消下，皱巴巴的小脸也舒张开了，虽说还看不出遗传自父母的绝色容貌，至少，不丑了。
　　唯一让齐晋轩不满的是小家伙仍然是那么小一丁点儿，抱在手上总觉得一不小心就揉碎了。

　　“皇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足月出生，自然要强健些，按月份来算，三皇子这会儿本来还该在娘胎里养着呢，要下月底才得出世，这既已提前，先天不足只能后天慢慢调养了。”
　　蒋千山跪在地上冷汗津津地回答。
　　齐晋轩已经揪着这个问题问了无数次了，每次问了下次看到还是不满意，蒋千山就怕皇上什么时候耐性没了拿他开刀。

　　“皇上，蒋太医已经尽全力保得丑儿性命了。合着也是臣妾没有护好丑儿才让他遭受这般罪过，但是有皇上如此爱护，丑儿定能慢慢调养过来，总有一天和他的兄长一样健康。”薛然看着蒋千山汗湿的后背不忍心，开口替他说话。
　　“罢了，你下去吧。”齐晋轩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皮也没抬把人打发了。

　　“皇上，纪姑姑说皇上寿宴就是明天了，臣妾还在月中，无法替皇上庆贺，心中委实……”
　　薛然靠在床上低下头，娥眉微蹙的样子万分惹人怜惜。
　　“无妨，丑儿便已是最好的贺礼了。”原本办这个寿宴就是存了让这小东西沾沾喜气度过难关的意思。

　　丑儿被齐晋轩抱在怀里，睡多醒少，偏偏每次齐晋轩来的时候他都能感应到似的睁开眼，抓住齐晋轩的手就不愿松开。连纪姑姑都打趣说这是父子缘深，三皇子果然聪明，都已经认得父皇了。
　　齐晋轩不管这话里有多少奉承，只觉得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浸染挣扎了十多年而淬炼出的那颗冷硬的心，有一个角落变得柔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