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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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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泽摇了摇头,轻轻地倒吸着气,尝试了几次睁开眼睛。
他记得楼道里觉得他可疑却忍不住朝他大开的领口里瞟的女人、女人进房间去帮他打电话后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击中后脑脑干的感觉……然后……然后好像被以肩背而不是倒拖的方式迅速搬离了现场。
“他妈的,他妈的啊。”非常不像他自己地诅咒着,卢泽把眼睛眯成一道缝,忍痛试图搞清目前的状况。
“那是《In the end》吗?”他扯着脖子问,音乐声太大了,没有人回答他。什么毛病,又一首林肯公园的歌。
左臂右臂都被平置绑在椅子的扶手上。等等,还有左腿和右腿、以及脖子……卢泽感觉到自己的指缝间有黏黏糊糊的粘连触感,慌了。
他挣扎了两下,徒劳。
“杜威——?”卢泽大喊。他知道,那是血。
突然有人开口说话。
卢泽怔住了。
“你那表情真——过——分——啊,那血明明是我的。”
那个人说,用得是音节拉得老长那种癞皮狗口气。
卢泽脖子被和椅背捆缚在一起的紧密程度让他没法低头辨认蹲在自己脚前直勾勾盯着自己的人,他就把头松松垮垮靠回椅背,索性不去辨认。在那个人没道德又没正形地用“你好呀伙计”打招呼之前,他就已经哭了起来。“靠,”以最大的幅度从索带的缝隙里扯着脖子看向天花板,卢泽先是哭,然后又笑,最后再哭着笑。
“快停止这一切吧。我快被他妈的折磨疯了——布兰。”
23
“大麻?”
“……”
“回答我的问题,你吸过大麻吗?”
“布兰,别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谈谈。”
“吗啡?□□?……其他致幻药物?”
“没有没有我连阿莫西林都没碰过你满意了吗?你打算干什么,把我折磨致死吗?”
“最近六个月内出过国吗?”布兰不搭理他的抓狂,把他左手的袖子拉到半肘以上,仔细审视着,“有没有没有防护措施的性行为?”
“没有,”卢泽被最后这个问题呛卡壳了两秒钟,“怎么可能有啊!你到底要干嘛?”
“你真不配合啊,”布兰啧啧地撇着头,“最起码让我问完吧——得过肝炎吗?疟疾?锥虫病或者巴西巴虫病?”
“……”
“拜托,这么有名的台词你都没听过?《疑犯追踪》?肖?”
卢泽摇了摇头。
遗憾到天崩地坼地叹了口气,布兰歪了歪脑袋,“是吗?我觉得这些问题很帅来着呢,终于有机会这样问别人了,所以到底有还是没有?”
卢泽皱着眉头嘴闭得很紧。
布兰耸了耸肩,“那我就理解为都没有吧。”
他低下头,看着卢泽下一秒就“嘶”地一声倒抽起凉气来。
卢泽终于明白布兰为什么要问自己那些问题了……一根抽血用的7号针头刺进他的肘静脉。心底有些颤抖,他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维系着他血管的不仅仅是一根针头和一根软管而已,它们的另一头对接了布兰的血管。管子的色泽随着血的交流变换微微闪烁,卢泽几乎能感觉出那些微渺的细胞怎么在管子里磕撞、行走在进入布兰身体的路上。他一向觉得红细胞那咖啡糖一样的形状很神奇,简直称得上美丽。
拉来一张椅子在全身束缚的卢泽对面,布兰躺坐上去。一只脚缩在椅面上,半张半阖着眼。他是AB型,全适受血者。
血在他们之间默默流动,像一个迷途知返的羊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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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你还醒着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布兰。”
布兰响应了卢泽的话,他不惜弯折两人间有热细胞在流串的软管,挨近了卢泽;一直走到他的膝盖间才停下,几乎坐进他两腿间的椅子。
我努力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远
碟子机里的查斯特本宁顿唱到:
可到头来一切都无济于事……
把手环绕在卢泽脖子后的椅背上,布兰让卢泽看着自己入口即化颜色的海盐色眼底。
“我本来可以对你做任何事、”他说,厮磨耳语一向会带给人令人绝望的性感,“任何我想干的事。”
沉默。
“我知道。”
尽管脖子不自觉地后仰了几英寸,卢泽却没有躲。来吧,他想,你的眼睛又淹不死我。
“杜威绝对绝对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上一次你对我说这几个字,我们还是在房顶上,你说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和你说什么。”
“是啊。”卢泽说。
“是嘛?”
“是啊。”
布兰的嘴角上弯了,眼里的灰色在闪耀。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咬紧牙缝“嘁”了一声。把手从卢泽脖子后面抽出来,膝盖着地从卢泽身上爬下、半跪坐着撤出针头用把棉球摁在卢泽的取血口上。
他把输血器械一个不漏收纳进一次性密封袋,动作里还留着点一贯清爽愉快的办事风格,只是疲惫得多。把被单从枕头附近掀下去,布兰像吃M&M豆一样大口吃抗生素药片;把椅子和被和椅子紧紧绑在一起的卢泽手脚并用拖拖踏踏拉拽到自己刚布置好的那张床前,用索带把卢泽的一边手腕和自己的绑在一起。
卢泽默默地沉眼看着他做这一切,气有点短。
“那个……布兰?”
他仰着脖休息却没法像期望的那样昏睡过去,只是徒然地像想止住鼻血的人,“我不该把你推下去。”
布兰回过头来看他。
“你、说、什、么?”
卢泽也被自己吓傻了。
“我……额……”这回怂了。大喘气,阖眼、又睁眼,“我我我——”
“?”
“我很抱歉。”
布兰笑了,笑得天上的星星都掉了下来。纵身钻进布置成爱斯基摩人雪屋形状的被窝,他回答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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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卢泽一直觉得布兰的医疗技巧已经足够娴熟通晓,直到今天杜威拆开布兰肩上的绷带用依沙吖啶帮他清洗伤口、缝针、环绕式包扎的时候他才知道谁是真正的专家。
在这之前布兰一直埋头昏睡,要不是布兰守护者样地把他摆置在自己床前卢泽还从没注意过他睡相如此不老实,不是哼哼唧唧,就是吭吭哧哧。
在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时,卢泽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僵硬了。
如果你敢碰布兰,我保证我会伤害你。
杜威推开门。
他之前就预感可能会很糟,只是没想到这么糟。
目光越过地上装着刚用过不久输血软管的密封袋、双手和胸口留着布兰血渍的卢泽,杜威径直走到床前,卢泽几乎以为他是瞬间移动过去的。
检查过包在被子里布兰的伤势、用指梢轻试过他的呼吸频率,杜威放心了。
他朝卢泽的方向转过来,一句话也没说一个眼神也没费,一刀插进他的心脏、左右拧转。
卢泽浑身僵硬。
他眨了眨眼睛,幻觉在眼前消失了。
没有刀、没有插入;杜威还在床前,没朝自己这个方向转过来。进屋后他和卢泽唯一的接触只是嫌他呆的地方碍事,把他和他所在的椅子往旁边踹了一点。
他用拇指内侧轻轻梳理布兰的发际线,出乎卢泽意料的是,布兰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
尽管醒了,他也懒得动活儿,眯起弯弯的笑眼看杜威,神态意象都像打瞌睡的猫。
杜威背冲着这边,卢泽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布兰对那个表情的回答是:“唔嗯?没事儿,他道过歉了”……然后两人又微微交流了一会儿,就好像卢泽是空气,或者趴在窗台上的小腻虫。
“再睡一会儿。”布兰乞求道,“就两小时,我保证。”
“一小时,两小后天就亮了,如果到那时你还没……”杜威说着说着就停下了,因为布兰已经重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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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兰“保证”过的这两小时里,杜威坐着。只是坐着。
和布兰不同,他给自己弄了一杯咖啡而不是牛奶;拉张椅子坐在窗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卢泽受不了他身上那种暴力优雅,拼命岔开视线……但那只起到了一时的作用。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每当卢泽不情愿地回忆起这一天,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不是布兰在黑暗中坠落消失的背象、不是血在管子里流动发出的环形光辉,而是杜威跷着腿坐在逐渐透明的天光里,烟雾在他指梢和空气间优雅地螺旋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