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引》迟书

2、远镇-崩塌

　　鹿鸣山位于长风县西侧，为一处无源孤山。江南一带丘陵地形孤丘四起，不似塞北西原山脉连绵横亘。那鹿鸣山因形似鹿首而得名，孤立在云梦两州之间，翘首眺望着万里之外的帝都。
　　这葱绿小山在李清为看来精雕细琢的如同案上山水，憨态可掬。然而，就是这么一座憨态可掬毫无霸气可言的小山，今夜却在连绵的暴雨冲刷之下泥陷石塌，好在抵达时暴雨初歇，天边勉强裂一丝星月照路，先行前来的几名小吏扎着手脚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县令，满脸束手无策。
　　马车前行了不过片刻就戛然而止，且听帘外的车夫喊道：
　　“大人，前面的路被堵死了，车马进不去。”
　　面前的通途石滚泥崩，从山上滚落下的散石零零星星躺在路上，有几个更是等楼高的巨石，棱角分明地杵在路中间，让往来的车马无从通过。
　　“大人！知府大人的车马还在前方不远处，那车夫已经被砸烂了。知府大人和妻女不知所踪，我等已派人进鹿鸣山中搜寻。”
　　“带我去看。”李清为目视着前方一摊狼藉，隐隐蹙眉。
　　平州知府路经长风遇险，于他却不是一件好事。
　　下得马车来徒步而行，穿过满路碎石残泥，行过半里就见车马残骸横躺在路边，丈高的巨石碎成若干块，个个也有等人高，碎石间一具布衣人形已然稀烂，破碎的眼珠粘在眼眶外瞪着李清为，那正是先前小吏所报的车夫。
　　县令差人将尸首收拾了成殓，一旁妇孺哭得正切，哀声连连要县令寻回知府一家。
　　“知府千金是个疯的，”小吏低声道，“事发时受了惊吓跳出马车跑入山中，知府大人追着女儿进山，与夫人一起一家失踪。”
　　纵使仆妇亦不敢怠慢礼数，李清为向着哭啼不已的家仆行礼，问道。“凉城城门已闭，大人一家此时奔波在途，不知何故？”
　　一老妇答道，“大人千金近来癔症频发，多方问药束手无策，几日前知道凉城外有一江湖老医善治疑难，这才连夜驱车前来。不想遭此横祸…”
　　许是仗着知府的声势，或者是李清为的年轻，那老妇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不松手：“大人一定要找到知府大人！事后知府大人一定会在圣上面前为大人美言几句，令大人从此荣升华表官路兴旺啊！”
　　李清为不动声色挣开被死攥的手腕，看向那被碎石蹂躏过的一壁青山。绿树碧竹在泥水冲刷与巨石碾压过后断裂零落，露出泛黄的土面与山体。他站在山脚下，看见几串凌乱脚印散落在断木间，直入山林又了无痕迹。
　　知府一行定是慌乱中误入山林无误，只是他细细观察着车祸留下的痕迹，不意间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大人怎么了？”小吏见县令大人从乱石堆中拾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不由得奇怪道：“这不是山中的碎石吗？”
　　李清为端详着手中的石头，形状规整，边缘平滑，指尖摩挲过粗糙的石面，隐隐有曲折的纹路按照一定的顺序排列着，已然被磨灭至几近难辨，细看之下也依旧模糊。倏忽间一种强烈的情绪袭上李清为的心头，然而他却说不出是什么。
　　小吏却看李清为眉头更蹙，注意力全不在知府一家的去向上，半是焦心半是好奇地凑上道：“大人，这寻常石头有甚么玄机？眼下知府大人还是在山中某处等着咱们来救呀……”
　　“且慢。”李清为说着，英挺的眉目尽数落在眼前的砖石上，将石头翻来覆去地掂量着，声音忽然极其冷峻，“这不是寻常的石头。”
　　他目光烁烁，只觉胸口处被那说不清的情绪塞得满满，神色冷肃地说道：“这鹿鸣山中，有亡人陵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