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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红衣女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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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谷口是平地,种了大片桃林。
流云寺在山谷中间,背靠流云山,是朝霞山谷最高的山,山顶直冲云霄,爬上去能看到云海,故被人称作流云山。
“这里可曾有人来进香?”白先生抬头望着山顶。
福寿从小就住在流云寺,他是孤儿,老方丈不知从哪把他捡回来的,收作徒弟,还交他秘术,但必须终生守住朝霞山谷。
在这里跟着老方丈生活了十五年,从未有人来此上香,何况流云寺根本没有供奉任何神明,何来香火可言。就连老方丈也要出谷替人超度糊口,可见这寺有多穷。
福寿摇头,道:“朝霞山谷很少有人进来,流云寺四周桃林密布,进不来。”
“既如此,为何要修这座寺庙?”白先生见寺里并无佛像,顿时好奇。
福寿也一下被问住。
“抱歉,是我唐突了。”白先生自觉失言,立即道歉。
福寿摇头,表示不在意。
“流云寺不奉神,不承愿,不纳吉,是为守山,困魔,引渡。”他道。
这是师父说的。
“倒是我狭隘了。”白先生惭愧。
福寿拿了铲绕到后山,在一棵老树下挖了一会。露出一块木板,福寿伸手一拉,木板掀开,从里面取一坛酒,酒是老方丈酿的,酿了许多却从不曾喝。
福寿抱着酒回到前面,把酒放在石桌上。
一开酒坛,酒香四溢。
寺里没有酒杯,福寿给白先生倒了一碗。
白先生失笑地看着缺了一道口的酒碗,端起来,喝了一口。
清甜可口,不像是酒,倒像是果汁。
远处青山绿水,风景秀丽,一边喝着酒,一边赏着风景,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白先生回过神,见福寿一直盯着自己目不转睛,神情肃穆,疑惑道:“怎么?”
福寿沉默了许久,才道:
“你是人还是妖?”
白先生端碗的手停在半空中。
师父说,鬼魂与妖物不同。鬼魂心思单纯,忠于执念。妖物善于伪装,迷人心智。
但福寿从来没见过妖怪,也没见过这样的人。
白先生勾起嘴角,笑容蛊惑,轻声道:“你猜。”
福寿低头看了要平静无波的酒碗,端起来默默地喝。
妖物终究只是个传说。
白先生轻轻地笑开。
“原以为你天天修习法术,所以如此稳重老成,却原来也是个呆。”他扶着桌子,笑得停不下来。
那满山桃花都没你这么灿烂,白先生!
福寿拿出木头,慢慢雕刻起来。
以前老方丈总爱在这里下棋,老方丈下的慢,福寿就一边雕木头,一边下。老方丈去世后,只剩他一个人坐在这里雕木头。
白先生慢慢品酒,山风带来一阵桃花香。
两人不说话,竟也坐到了黄昏。
“这里真如仙境一般。”白先生叹道。
漫山的桃花,漫天的霞光,寂静悠然,美不胜收。
福寿收起木头,对他说道:“你该回去了。”
白先生只好起身告辞。
福寿便独自拎着背篓上山去了。
白先生才想起福寿说桃林容易迷路,正想着是等他回来还是试试能不能找到出口的时候有人扯了扯他的一角,白先生回头。
一个五官跟自己有些像的木头人。
木头人领着他出谷,走在前面,屁股还一扭一扭,走路并不稳,常常把自己绊倒,逗得白先生肚子笑抽。
出了谷,木头人便没了法力,变成巴掌大小,白先生小心地把它收进怀里。
次日,福寿照旧背着书包进城去书院。
阿平远远的驾着马车过来,一脸着急地喊:“小福,小福。”
福寿捂着空空的肚子问他怎么了。
阿平把福寿拉上马车,没去书院,而是往宋府狂奔。
“小福,少爷昨天从街上回来就不舒服,身体好烫,还一直说冷。城里所有的大夫都来来看过,吃了药也没用,今天一早更加严重。老爷派我来接你过去,书院那里已经派人过去请假了。”
福寿点点头。
马车飞快的跑回宋府,还没停稳福寿就跳了下来。
眀熙的院子里挤了不少人,眀熙平时人缘好,下人们都很喜欢这个主子,眀熙长得漂亮,还喜欢撒娇,嘴也甜,见了谁都笑眯眯的,简直是大家手心里的宝。如今眀熙病倒,不少人都心疼的不得了。
“小福,你可算来了。”宋志杰见到救星忙拉着他进去,“小熙也不知怎么就晕倒了,病症完全跟那年一样,你快看看。”
明煊正抱着眀熙坐在床上,烈枫焦急地站在一边。房间里甚至还生了几个炉子,闷热如夏。
福寿走到床边,蹲下,把手心贴在眀熙的额头上,眀熙的额头的确烫的下人,脸色却泛青。
众人紧张的盯着他。
过了一会,福寿皱着眉,扯开被子,见眀熙平时戴在脖子上的青铜锁不见了。
“你们昨天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福寿站起来问烈枫。
“并没有去哪里,只是在街上逛了一圈,然后去珍宝阁吃了饭,下午就回府了。”烈枫仔细回忆,“街上都是人。”
“谁碰过他?”福寿道。
烈枫思索片刻,道:“柳家的小姐。”
眀熙脖子上的青铜锁是用来锁魂的,眀熙魂体极弱,很容易引诱鬼魂觊觎。如今魂锁被人打开,魂魄随时有可能被挤出身体。好在魂魄还在,但魂魄太弱,身体也受影响。
“小福……”
眀熙感受到熟悉的手,很多年前,他被人关在荷花池下面,那里又黑又冷。他好害怕,明明能听见好多人的声音,可是没有人来救她,他好想哭。可是后来是这双手把他拉上来的,
“小福……”眀熙哭了起来。
“小熙,哪里不舒服。”明煊见他哭了起来,急忙问道。
烈枫也跟着揪心,却不知如何是好。
“小福……”眀熙哭得更厉害。
明煊听清楚,看向福寿。
福寿复又蹲下,伸进被子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怕。”
眀熙才渐渐停住不哭,抽着鼻子,睡着了。
“怎么样?”宋志杰问道。
福寿道:“只是普通的风寒,但他现在身体很弱,要小心照看,我先出去一趟。”
宋志杰渐渐点头。
福寿又拿出一个木头人放在眀熙枕边陪着他。
出了宋府,福寿立即去了小春街。
婆婆不在。上次那个小女孩又跑出来。
福寿正好也要找她,“你知不知道我上次问你的那户人家里面有什么?”
小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才摇摇头,说,不知道呀,进去就出不来了。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福寿摸摸它的脑袋。
小女孩很高兴,用头顶蹭蹭他的手。
黑桑婆婆不在,就没有第二个魂锁,也不知道谁打开魂锁。
福寿便去了趟柳府,谁知被人挡在了门外。
一大早跑过来跑过去,福寿肚子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于是拿着那一百两银票去买包子。
包子铺的老板气势汹汹地把他赶了出去。
大清早拿张大百银票来买包子,砸场子吗?!
福寿想不通平时一文钱一个的包子为什么一百两买不到。
他真的很饿。
白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他都是一副饿惨了的样子,去买包子还被赶出来。
他拍拍福寿,买了几个包子给他。
福寿便把一百两给他,权当买他的包子。
白先生板着脸拒绝,并找了一间茶馆让他陪自己喝茶。
“你可知为何包子铺的老板不卖包子给你?”白先生问他。
福寿咬着包子老实摇头。
“一百两银子已经可以把他的包子铺买下来了,你却用一百两买几个包子,人家\\\'会认为你是来找麻烦的。”
福寿顿时觉得一百两银票一点用处都没有。
白先生笑着告诉他可以去银票上标注的钱庄换成现银。
福寿打算吃完就去。
“听说宋府小公子病了?”白先生问道。
其实不是听说,昨日他回到城里就遇见匆忙在找大夫的烈枫,因为略懂医术,便过去瞧了瞧,虽然看似染了风寒,但脉象却十分微弱。
福寿突然想到还要用银子从黑桑婆婆那里再买一个魂锁,干脆把一百两留给她。但婆婆还没回,当务之急是找到解锁的人。
“你知道怎么进柳府吗?”福寿问他。
怎么进柳府?自然是递拜贴进去。
柳老爷虽然能让人挡住一个没权没势的江湖术士,却挡不住风度翩翩的白先生。
为了早点送走两位不速之客,柳老爷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见客。
“白先生突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柳老爷堆着笑脸。
白先生看福寿,后者直接说的:“我想见见柳小姐。”
柳老爷立即黑了脸。
不过看在白先生的面子上还是忍住没发火,只道:“小女尚未出阁,与小师父素不相识,不知所谓何事?”
白先生也没想到福寿是来找柳小姐的,也有些诧异,不知他想做什么。
“我……”
福寿还没说出口,柳老爷就打断了他,“只是实在不好意思,今早她随大夫人回娘家省亲了,需过些时日才能回。”
柳老爷又与白先生寒暄了几句,便借口送客了。
刚一起身,就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下人急忙来报:“老爷,不好了,四……四夫人死了!”
柳老爷抖如糠筛的走出去。
白先生和福寿也跟了过去。
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女子面色惊恐的坐在椅子上,胸口一个血窟窿,不断的往外流血,顺着衣服流在地上,聚了一大滩。
柳老爷简直要晕倒。
好不容易缓过来,柳老爷派几个胆大的下人收拾干净,再让人去小春街买了棺材放四夫人的尸体。
福寿和白先生沉默地走在路上。
“其实,昨日他的五夫人也死了,只是对外封了口。”白先生先开口道。
福寿停下来看他。
“怎么?”白先生问。
“他说柳小姐随大夫人出门了,可刚刚混乱之中我明明听见有人在说大夫人晕倒了。”他认真说道。
白先生笑道:“也许他只是不想你见他女儿。柳老爷可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很紧张。”
可是四夫人明显是被人杀的,福寿却没有感受到任何魂魄的气息。
还有上次替七夫人和六夫人超度时,也没有找到她们的魂魄。
接二连三的死人,找不到魂魄,还有眀熙的魂锁被人打开。
福寿敢肯定,柳府里面有个连鬼魂都不敢靠近的东西。
“小福!”阿平不知从哪冒出来,喘着气,像跑了很久,“小少爷一直在哭,谁劝都不听,还一直喊你的名字,闹着要出府找你。老爷怕他身体受不住,让我出来找你。”
福寿知道眀熙害怕,白先生也说要去看望小公子,三人便一道回了宋府。
宋志杰听闻柳府又死了一位夫人,也是一阵唏嘘。
“柳老爷为人和善,并不与人结怨,不知是谁,如此凶残,非要闹得人家破人亡。”
明煊和烈枫也赞同。
“不知前几位夫人是否都是被人挖了心?”白先生忽然道。
明煊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前几日听府里的下人说过,的确是被人挖了心。
“这么说来,四位夫人都被人挖心而死?”烈枫道。
晚饭时,众人一起用饭。
眀熙坐在福寿旁边紧紧挨着,一手抓着福寿的衣角,一手握着福寿给他的木头人,福寿负责给他喂饭。
明煊和烈枫一左一右的看着他们吃。
白先生则优雅的端着茶杯,不怎么动筷。
好不容易喂饱眀熙,哄他睡下,福寿才轻轻地出了房间,打算去觅食。
白先生端着一盘热乎乎的饺子正站在门外朝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