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异闻录》七月蚕

2、红衣女子（二）

　　告别黑桑婆婆已是深夜，城门已关，城里的店铺也早已关门，只在门外挂着两盏灯笼，各家各户均是如此，因此并不太黑，但寂静无声。

　　福寿背着书包，独自走在街上。
　　大人。
　　有个细小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大人，福寿大人。
　　那声音飘在空中，钻进福寿的耳朵。

　　福寿停下来听了一会儿，然后拐进右边的街道，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一直到一座大宅前停下来。
　　福寿站在大宅前，仔细看上面的字——柳府。
　　那个细小的声音已经没了，福寿不确定是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看着高高的围墙，福寿失了兴趣。

　　错过了出城的时间，身上又没钱投宿客栈，福寿只好回到宋府。
　　门房认识福寿，连忙让他进来，还派人送他进去。
　　眀熙此时已经被哄睡下，明煊还在书房看账簿，听人来报，连忙出门迎接。

　　“小福怎么这么晚来？”明煊拉着他进屋，问道。
　　“有事耽误了出城。”福寿简单解释。
　　明煊摸摸他的头，欣慰道：“既然出不了城就在这里住下吧。”
　　福寿点点头，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明煊让人带他去客房休息。

　　“小福去哪了，这么晚。”阿平领着福寿往客房走。
　　福寿自顾自地摸着肚子，道：“有吃的吗？”
　　阿平只好先带他去厨房找吃的。

　　第二天，福寿还在睡，突然被人一压，惊醒了。
　　“小福小福小福！你来了怎么没告诉我。”眀熙压在福寿身上，不满的扭来扭去。
　　阿平眼见着福寿快窒息，连忙把少爷拉开。
　　福寿总算留下半条命。
　　眀熙还要扑上去，被阿平拖走。

　　福寿淡定地穿好衣服，洗了脸，去吃早餐。
　　眀熙第一次在家里跟福寿一起吃早餐，开心的不得了。
　　福寿到没在意，所有的注意都被食物吸引了，两只手抓着大饼不停的啃。
　　“喝点粥咽。”明煊笑道。

　　眀熙也不甘示弱，吃了两张大饼，撑得不行。
　　福寿吃点第三张饼，向第四张伸手的时候，阿平连忙把盘子端走。
　　福寿望着他，明煊也很疑惑。
　　“小福，你吃太多了。”阿平连忙说道，“肚子会不舒服的。”
　　福寿幽幽的看着他。

　　不要这么可怜啊！我是为你好啊！阿平心里狂汗。
　　明煊也哭笑不得地拍拍他，“让阿平给你带上，饿了再吃？”
　　福寿点点头。

　　吃过早饭，两人去书院。
　　眀熙为了挽回昨天的面子，缠着福寿下棋，还偷偷的把福寿的棋子拿掉，眼看就要赢了，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棋子哗啦啦滚到地上，眀熙简直冒火。
　　“少爷前面堵住了。”阿平拉着马，停下来道。

　　眀熙掀开帘子，看见前面挤着一堆人，不知在做什么。
　　“少爷，咱们换个道走吧？”
　　眀熙平时就喜欢凑热闹，自然不肯，扶着车辕就要下来。
　　“哎呦，祖宗。您千万别去，要是出了事，大少爷会扒我的皮的！”阿平连忙拦住他，急道，“我去给您看看，您留在这里？”

　　眀熙遗憾答应，让他赶紧去。
　　阿平挤进人堆，好一会才挤出来，道：“晦气！是城主府的告示，昨夜有人闯入柳老爷家杀了人，城主悬赏捉人呢。”
　　眀熙一惊，“杀人的是谁呀？”

　　“不怎么眼熟，像是外来人。”阿平道。
　　柳府老爷名叫柳章，是个富商，出了名的色，娶了七八个老婆，却只生了一个女儿。
　　“那谁死了？”眀熙问。

　　“是柳老爷的七夫人。”阿平牵着马，往另一边走。
　　眀熙钻回去，见福寿已经把棋子收好了，似乎并不怎么关心有人被杀的事。
　　好一会儿，眀熙问他：“小福不好奇吗？”
　　福寿一脸疑惑。

　　“小福会去替柳夫人超度吗？”眀熙又问。
　　“有人出钱就去。”福寿回答。
　　到了书院，许多人都在小声的讨论着柳家的事，许多人一口咬定是柳老爷的大夫人请人做的。大夫人平素就不讨人喜欢，且十分好妒，后面几位夫人进门之后都被她下过绊子，有一个甚至还被害的小产，惹得柳老爷差点写了休书。

　　如今这位七夫人刚进门不过一个月就被人杀了，最大的嫌疑自然落在大夫人头上。
　　因夫子今日有事，中午便放学了。
　　眀熙缠着福寿要去朝霞山谷。
　　“山谷进不了马车，要走路。”福寿道。

　　眀熙一脸坚定，他从来没去过福寿住的地方，这回一定要去。
　　阿平也着急了：“少爷，要走一个多时辰呢，还是别去了吧。”
　　“我要去！”眀熙抓着福寿的衣服不松手。
　　僵持半天，福寿只好带他回去。

　　马车在一大片桃林前停住，阿平不放心道：“还是下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眀熙一脸不高兴。
　　阿平只好认输：“那我明日一早来接您。”说完，把车上所有的点心拿下来，塞给他，“山里怕是没什么吃的。”

　　眀熙转头看福寿，福寿点点头，盯着点心，一眨不眨。
　　“您别在山里洗澡，水可凉了，免得着凉。”阿平又嘱咐道。
　　“我知道啦，你快回去吧。”眀熙拉着福寿往桃林里走。

　　好不容易出来，眀熙很是兴奋，东看看，西看看，一个劲的问这问那。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眀熙就蔫了，累的哼哼唧唧。
　　福寿只好背着他走。

　　眀熙趴在福寿背上，手里还抓着两个桃子，有些心虚。
　　“小福每天都走那么久吗？”他问。
　　“嗯。”
　　“小福一个人住在山谷里不怕吗？”
　　眀熙见四周没人，只有几只鸟在树上叫。
　　“不怕。”福寿道。

　　这里什么都没有，鬼都进不来，有什么好怕的。
　　临近寺院，眀熙跳下来自己走。
　　眀熙把寺院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没人就算了，怎么连个人像都没有。

　　“小福，怎么连个菩萨都没有啊？”眀熙蹲在福寿面前问道。
　　福寿正在生火，打算用山莓混着米做粥。
　　“寺无名，佛无像，吾是未来佛，佛是过去吾。佛是孽业，孽业是佛。”
　　眀熙摇头：“不明白。”

　　福寿解释道：“世间万物，互为生长。要知道良善为何物，就必须用邪恶来解释。要知道佛为何物，就必须用魔来佐证。供奉了佛，就等于供奉了魔。”
　　眀熙似懂非懂。

　　福寿把米倒进水里盖上锅盖，带着眀熙山里摘山莓。
　　眀熙第一次上山，十分有干劲，冲在前面。
　　福寿也不担心，朝霞山谷没有野兽，也很少人会进来。这里丛林太深，荒无人烟，很容易迷路。

　　“小福，这是不是山莓。”眀熙指着一堆果子问。
　　福寿摇头道：“那是青果，用来酿酒的。山莓在半山腰上，还要往上走一段才有。”
　　到了山腰，眀熙望着前面的湖泊两眼发直。水很清澈，还能看到下面的石头。眀熙蹲下来，才把手伸进去就赶忙拿出来。

　　“好凉。”眀熙叹道。
　　福寿把他拉起来，道：“这是冰泉。”
　　泉水四季如冰，故称冰泉。因为太冷，水里和四周都没有活物。
　　“那里面有什么？”眀熙指着洞口问道。

　　洞口很大，冰泉的水就是从里面流出。
　　“什么也没有。”福寿拉着他去摘山莓。
　　两人采了不少山莓，眀熙吃了一颗，牙齿没酸掉。

　　差不多半个时辰以后两人回到寺里，把山莓洗净，切片放进米粥。
　　煮好的山莓粥酸酸甜甜，很开胃。两人吃掉了一整锅。
　　山里的星星十分亮，好像随手就能摘下来，月亮也又大又圆，云都遮不住。
　　“真漂亮。”眀熙叹道。

　　两人躺在椅子上，秋风习习，清凉舒适。
　　简直是世外桃源。
　　夜渐深，福寿烧了水，让他洗漱睡觉。
　　眀熙缩在被子里，强睁着眼睛等着福寿上来。
　　“睡吧。”福寿替他捏好被角，吹了蜡烛躺下。
　　眀熙这才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第二天，阿平早早地等在桃林外。
　　出山谷要一个时辰，福寿习惯性的醒来，去钟楼敲了钟下来，眀熙还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怎么都喊不醒。

　　福寿只好帮他把衣服穿好，又打来水替他擦脸，背着他出门了。
　　眀熙骨骼纤细，因为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所以又瘦又轻，背起来不怎么费劲。但福寿早上起来没吃东西，气血不足，把眀熙背出来后，自己也差点晕倒。

　　还好阿平眼明手快的接住自家少爷。
　　福寿扶着马车缓了半天才爬上去。
　　阿平把温在炭火炉子里的南瓜饼和白米粥拿出来，让他慢慢吃。

　　“对了，大少爷说让您今天去府里一趟。”阿平想起今早出门时大少爷的吩咐。
　　福寿慢吞吞地喝着粥，问道：“什么事？”
　　“大少爷没说。还有，昨天的凶手抓到了，但昨晚上，柳府又死了个人。”阿平道。
　　福寿想起前天晚上在柳府在听到的那个声音，不知是谁。

　　一到书院，众人又在议论柳家的事，甚至分成两派进行辩论。
　　“又没人看见，怎么能肯定？”眀熙咬着包子疑惑道。
　　“昨日死的是六夫人，她出身农户，为人老实和善，从没与人结怨，除了大夫人讨厌她，还能有谁想害她？”
　　众人纷纷点头。

　　“可若真想杀她，何必等到现在，非要杀了七夫人再杀六夫人，难不成还要继续杀？”
　　众人摸摸下巴，此话亦有理。

　　放学后，眀熙惊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现在书院外靠着他们的马车。
　　“阿枫！”眀熙冲过去。
　　“哎呦，我的心肝宝贝儿！”烈枫接住他，两人不停地互相蹭蹭。
　　眀熙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两个给我收敛点。”明煊走过来道。
　　“宝贝，想不想我啊？”
　　“想！”
　　明煊：“……”

　　福寿肚子饿了，见两个抱在一起的人没有撒手的迹象，考虑着要不要自己走。
　　明煊身子一口气，扯开抱团的两人，挨个拎上马车。
　　福寿也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去吃饭了。

　　烈枫这才看见福寿，把手放在福寿的头上摸了摸，笑道：“小福也长大啦。”
　　烈枫从小跟明煊一起长大，他的娘亲原本跟宋夫人定下娃娃亲，谁知两家均是男孩，只得做罢。但几个孩子也亲如兄弟，宋府的事自然一清二楚。
　　福寿肚子饿，一脸呆滞。

　　明煊把点心拿出来给他垫垫肚子，眀熙也抢着要，两个人扭成一团。
　　烈枫哈哈大笑。
　　一别两年，朋友亲人一如从前是再高兴不过的事。
　　明煊也无奈的笑起来，由着他们去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