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劫》琉雾

8、第七章 天宫

　　苍华的宫邸就跟苍华本人一样，里里外外，冷冷清清，上上下下，安安静静，宫如其人。真的是宫如其人。宫门前，那块金底的牌匾上提着斗大的仨字——苍华宫。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一眼望过去就知道这是天尊小祖宗的地盘。
　　我小媳妇般畏首畏尾地跟在苍华屁股后面，还没从天宫的富丽堂皇中回过神来，就被苍华带到偏殿，扔给了天宫里的老管事。
　　老管事诚惶诚恐地迎上来，对苍华说：“恭迎天尊回宫，天尊今日风光无限，光华万丈，直至如月同辉，堪比再世……”
　　苍华摆手打断，对我留下一句“他会负责你在宫中的一切事物”，便抖抖衣袖，云淡风轻地飘走了。
　　我盯着眼前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头儿，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头儿盯着我，大眼对小眼。
　　老头儿白眉飞了飞，先朝我作揖：“见过崇光真人。”
　　我微感惊讶：“你认得我？”
　　老头儿一脸认真：“日前蟠桃盛宴，老奴于宴席之外，遥遥得窥真人天颜，真人之貌，天上有地下无，好比凡间再世潘安，让老奴拜服。今日再见真人，真人之光彩，惊动天地……”
　　“好，好了，够了，够了。”我忙抬手制止他，老头儿这一张嘴嘚吧嘚吧的，要不赶快阻止，只怕会说到海枯石烂去。
　　老管事将我带到一处院落，比起天宫正殿的金碧辉煌，此处绿树成荫，鸟语花香，倒要秀丽许多。
　　老管事说：“此处原是玄女的住所，老奴特意打听真人喜好后，让人重修一番，改成真人在天宫的住处，以配真人绝好气质，不知真人可还喜欢？”
　　“甚是喜欢，有劳了。”我巡视一圈这座精致的院落，微风拂过，卷起院落里那颗大梨树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漫天。
　　我闻着梨花的香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来伺候苍华，而是来休养生息的。
　　我问老管事：“天尊的随侍，该做些什么。”
　　老管事笑得那叫一个神秘：“只需时刻跟在天尊身侧便成，其余的，尊贵的天尊日后自会告诉真人。”
　　我琢磨着老管事话里的意思，冷不丁打个寒颤。
　　打发走老管事，我推开寝屋的房门，一缕檀香入鼻，芳香四溢。寝屋虽不及峒萃宫的寝殿华美开阔，但贵在小巧精致，别有一番风味。
　　老管事说这院落原本是玄女居住的。天宫那么多空着的院落不选，为何偏偏挑了这间？不用想都知道是那尊崇无双的天尊给安排的。
　　我叹口气。
　　到底是哪儿招惹他了？
　　苍华宫冷清得就像嫦娥的广寒宫，偶有一两个仆人走过，也都是面无表情，仿若行尸。我在苍华宫里待得无趣，既然尊贵的天尊大人没有传召，我便好心情地出宫门去四处走走。鲜少来天庭走动，如今倒可以仔细看一遭。
　　想着，就御起祥云，往二郎真君的府邸飘去。既然进了天庭，还是该跟哮天犬那货说一声。
　　真君的府邸不似苍华宫清冷空洞，府里三三两两罗列着天兵，戒备森严。
　　我在婢女的带领下到了哮天犬的房门前。想不到二郎神这么大方，竟给一条狗安排独立的寝屋，而且屋子还挺漂亮。
　　正要推门进去，带路的婢女就神情闪烁地拦下我：“真人且慢，那个，真君正在里面呢……恩，要不，真人先等等……”
　　“哦？”我道，“既然真君在这儿，我就顺道拜会一下罢。”
　　说完，就敲了两下房门：“拜会二郎真君，小仙崇光，特来探望哮天犬。”
　　门里半天没有声音，我竖着耳朵听一会儿，又要伸手去敲门。
　　“咯吱”一声，房门猛地打开，二郎神黑着张俊脸，睁着额头上的第三眼怒视我。
　　我被他眼里的滔天怒火震得后退一步，朝他作揖：“真君有礼。”
　　“哼！”二郎神手一扬，房门“轰”地砸开。屋里传来呜呜痛呼，二郎神身形微顿，随即带着怒火拂袖离去。
　　“这是怎么了？”我问身后的婢女。
　　婢女神色尴尬的摇摇头，一溜烟跑了。
　　我踏进屋子，满地都是砸碎的瓷器桌椅，像极了被仙鹤扫荡过的峒萃宫。我小心翼翼走进里屋，就见角落里畏畏缩缩地爬着一条大黑狗，耷拉着耳朵，尾巴夹在屁股后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叹口气，蹲在它身边问：“几日不见，咋成了这模样？”
　　“呜……”它垂头丧气地低叫。
　　“又惹你家主子生气了？”
　　哮天犬化做人形，颓废地靠坐在墙上，说：“主子喜怒无常，我总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顺心，反倒处处违逆他。”
　　我说：“讨好主子也要这主子值得，二郎真君是天庭里有名的暴烈脾气，你何苦做贱自己。”
　　哮天犬苦笑道：“你不知道的，我从封神时代就跟着他了，我起过誓，会为他上刀山下油锅的。”他顿了顿，摆摆手，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听说你跑去伺候苍华天尊了？”
　　我叹口气：“可不是么，赶鸭子上架。这不，刚进天庭就马不停蹄地跑来看你，结果你就这德行。”
　　哮天犬嘴一撇：“算了吧，你也只有闲的无事才想起我来。还说我呢，苍华天尊才是神仙堆里出了名的性格古怪，你可得小心了。”
　　我拿斜眼看他：“我又不像某人，主子比天大。”
　　哮天犬停了会儿，朝我摆摆手，再摆摆手：“走吧走吧，快走，老子不欢迎你，跟你友尽了。”
　　我看着他低垂的脑袋，站起身，拍拍衣摆：“好吧，走了走了，有什么事儿就来苍华宫找我。”
　　刚走出门，身后就飘来哮天犬的声音：“算了吧，你当是你峒萃宫，天尊的地盘哪是说进就能进的。也就你小子命好给天尊选中了。”
　　我不以为然地歪嘴，说得好像多本大仙多幸运似的。
　　好像还真的挺幸运——至少在别的神仙眼里。游逛一圈天庭，一路下来，数不清的仙僚躲在远处对我指指点点。
　　我顺手抓个小神仙，问他：“我很奇怪么？缘何他们都这样看我？”
　　小神仙抖如糠筛：“我、我不知道。”
　　“嗯？”我拿斜眼横他。
　　小神仙忙哆哆嗦嗦地改口：“那，那些神仙们，都觉得，觉得真人您被天尊选为随侍，还入仙班，是，是捡了天大的便宜，都议论您是怎么，怎么做到的……”
　　“哦？”我挑眉问，“天尊的随侍很不得了么？”
　　“不得了，不得了得紧，比伺候天帝还不得了。”小神仙悄声说，“通常能伺候天尊的，都是像玄女那种，在天庭名气很高的神仙。天尊本体乃上古神灵的魂魄聚集成的神珠，又吸收了蓬莱精气，虽说是天帝义子，论位分不及天帝王母。但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只要天尊想，以他体内上古神灵的神力，足以在天庭一手遮天。所以，做天尊身旁的人，就像是找到座大靠山……”
　　我额头渗出细汗，忙扯着袖子擦了擦。手刚一松，小神仙就卷着旋风腿哒哒哒跑了。
　　我无暇顾及，暗暗心惊。鲜少关注天庭，在下界见峒萃宫的婢女捧着脸议论苍华，也只是无所谓笑笑，竟不想苍华本事如此之大，难怪不把天帝放眼里。
　　这下可真是伴君如伴虎了。我擦擦额头的细汗，再抬手擦擦。
　　天色渐晚，我也再无心情游逛，便招来祥云回苍华宫。
　　走进自己的寝屋，才渐渐觉得疲乏，。奔波一天，身旁也没有个端茶送水的人伺候着，越发的想念我的乖乖童子们了。任他苍华如何强大，做人随侍还真不如呆在我峒萃宫作威作福来得畅快。
　　我打个哈欠，越感困倦，头刚粘枕头上就睡死过去。
　　梦境离奇古怪。苍华站在峒萃宫的游廊下，他侧头看我的样子漂亮极了。我正要走上去和他说话，一阵邪风刮过，满园芳草凋零，苍华转眼化作一面目狰狞的妖怪，扑上来撕咬我的血肉。他说：爷是你的主子，你是老子的，你的肉也是老子的，看老子不咬死你，咬死你……
　　脖子被他咬住，疼痛鲜明，似真要把我的肉给咬下来一般。
　　我疼的啊啊怪叫，想逃，身体却动不了。他还在说：“看老子不咬死你……臭道士……咬死你……咬死你……
　　声音很耳熟，却不是苍华的。
　　不是苍华？！
　　我猛地睁开眼皮，入目是一双漆黑的眸子。
　　窗外已经大亮，一身白衣的少年整个儿爬在我身上，眼对眼，鼻对鼻。他嘴角一扯，露出邪恶的虎牙：“臭道士，看老子不咬死你。”说罢，头一埋，咬住我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