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劫》琉雾

14、第十三章 镜像

　　城楼？竟是我们刚进魔界时路过的那座城楼？！
　　“放屁！”雷女将三叉戟往云里一戳，呵斥道，“对你们魔界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们怎么会放在魔界入口那个显眼的地方！”
　　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不过蛊丹的蛊术下，青鬼也不可能会撒谎。
　　只听青鬼断断续续道：“神魔留在那里的……没人能移动它……”青鬼抬眼，眼底印着讥讽，“你们更不可能。”
　　“走罢。”苍华径自转过身，脚下紫烟升腾，云丝飘渺，转瞬，已御起一朵紫云。
　　果然还是要一路招摇过市地直飞魔界入口。我叹口气，无奈正要招来自己的云驾，手腕却被苍华扯住，直接被拎到紫云上。
　　苍华背对着我，黑发如墨，顺着肩头撒下，身姿清隽飘渺。他声色空灵，不悲不喜地对雷女和凌肆吩咐道：“你二人留下来看住青鬼。”
　　“是。”凌肆似乎早就料到，凭苍华这种生人勿近的性子，是断断不会让他和雷女俩个毫不沾边的外人有机会接近妖魔之力的。
　　“可我也想……”雷女贪玩好奇心重，自是想看看妖魔之力是何等神物，可她辩驳刚出得口，就被苍华冷冷一瞥眼给吓回去，只能委委屈屈地点点头。
　　苍华这才记起我，侧头看我一眼：“你跟我一同前去。”
　　“是。”只是也没必要共乘一云吧，不嫌挤么？
　　“崇光。”临走前凌肆忽然叫住我。
　　“嗯？”
　　凌肆表情凝重地看我好一会儿，被雷女用三叉戟戳了下后脑勺，才放松了表情，勾起玩世不恭的微笑，道一句：“万事小心。”
　　“多谢。”我颔首为礼。再回过头，正巧撞见苍华眼神冰冷的盯着凌肆看，不由疑惑：“苍华？”
　　他这才又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只是里面的冰冷不减半分。
　　我再次风中凌乱，您这是什么眼神啊，小的我又哪里招您惹您了让您拿这种看奸夫□□的眼神看我啊！
　　苍华冷哼一声，忽的御起紫云直往天边飞去。我身体一个趔趄，险些掉下云去。
　　一会儿工夫，凌肆与雷女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一轮血红圆月高挂苍穹，天空呈深紫色，空中布满星点。夜色下我与苍华共乘的紫云如一道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条斑斓的光线。
　　身侧云烟快速飞闪，我看着眼前苍华纹丝不动的挺拔脊背，无奈摇头。苍华这阴晴不定的性子……
　　“记住你是仙，如此明目张胆跟转轮王眉来眼去不知检点，你一身修为不要了是么。”苍华的声音从前面飘来，寒意沁骨。
　　我皱起眉头，心下不悦：“天尊这话又是从何说起？”什么叫眉来眼去不知检点？怎的本大仙就这么像个断袖的？
　　“转轮王的癖好你还不知道？”
　　我义正言辞道：“转轮王如何小仙管不了，于我而言，且不说转轮王与我同为男子，就算他是女儿身，我崇光早已经跳脱三界之外抛却一切红尘残念，又怎会放弃三千年修为不要去陷入世间情爱之中？天尊如是质疑小仙，小仙实则惶恐万分。”
　　苍华侧过脸来看我，我无惧迎上他微垂的眉眼。他睫毛浓密，月光透过睫毛在他瞳孔中投下斑驳的阴影。他面无表情，却又像是蕴涵千言万语，许久只道一句：“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便转过脸去不再看我。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不止苍华，还有这造化。
　　我与苍华站在紫云上，望着云下繁华夜市中巍峨屹立的魔界入口——城楼，不由感叹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大半天，原来要找的东西就在一开始的起点。
　　造化啊，都是造化。
　　“你看这城楼可有何不妥？”苍华眯起眼睛。
　　我一怔：“没有任何不妥……”
　　我蹲下身，细细打量。云下的城楼巍峨雄壮，墙壁老旧破损，不过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城楼。可如果这城楼顶层真放有神魔的妖魔之力，怎会连最基本的结界都没有？神魔当真是自信到不会有任何人能撼动他的力量半分么。
　　我看着云下的城楼，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建筑，却越发觉得古怪。抬头与苍华面面相觑，见他也是这般若有所思，便道：“这城楼定有古怪。”
　　“进去一看便知。”苍华御云直下，直飞入城楼最顶层那扇唯一的窗柩。
　　从进入城楼内部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这城楼远远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与苍华站在同一朵紫云上，明明已经在城楼内部，身侧景物却扭曲模糊变幻莫测，细细的电流在我俩周身游走，滋滋滋作响，仿佛即将通向另一个世界。
　　云朵载着我俩向未知的前路飞驰，我的心脏砰砰作响，下意识的扯住苍华宽大的袖袍不敢撒手。
　　“别怕。”苍华傲然直视前方，“神魔本事再高，也不是我的对手。”
　　“嗯。”我将他的袖袍攥得更紧。苍华这话我深信不疑，他的体内是众神魂魄，算得上是世间最后一个神，没有人能打败神。而我，只需好好跟着他就成。
　　前方出现一团刺眼亮光，光芒越来越近，待到眼前一片白茫茫时，白光又忽的消失，眼前显现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天空湛蓝，海天交界处，五彩烟云印于天空，明明没有阳光照射，偏偏海水泛着点点星光，像是铺一层水晶。
　　“这是？”我四下张望，可方圆百里皆是海水，荒无人烟。
　　苍华蹙着眉，在半空中挥了下广袖，只见半边天空一阵扭曲后，又慢慢恢复原状。
　　我一惊，只道不妙：“竟然是幻境！”便转而问苍华，“该如何出去？”
　　他只道：“幻境，往往进来容易出去难。”
　　“你也会被困住？”
　　苍华道：“幻境对谁都一样，只有在里面破了幻境，才能出得去。”
　　“可这全是海水，该如何破解？”
　　“静观其变吧。”苍华笃定道，“会有东西出来的。”
　　苍华不愧是苍华，话音方落，云下惊涛拍浪，海水汹涌翻滚，不多时，一股海水朝天空喷射而出，苍华御开紫云，只见前方水柱中央隐约显现出一四四方方的东西。待水柱全部落入海中，端端正正摆在我等眼前的，竟然是一方巨大的棋盘！
　　什，什么东西？
　　我目瞪口呆，身侧的苍华也难得露出一丝惊异的神色。只见眼前棋盘上分分明明印着19条纵横交错的直线，九颗星元以方形分布在几个交错点上，棋盘之上细细密密布满黑白分明的棋子，只需要一眼就知道布的是一局死棋。
　　“这是什么？”我眨眨眼睛，问苍华。
　　苍华沉思一会，手在空中一划，仙气朝那棋盘直袭而去。然而仙气却笔直穿过棋盘，棋盘虚晃两下，又恢复原样。
　　“幻象。”苍华道。
　　我张嘴正想问话，那方巨型棋盘盘面竟然浮出一张诡异的人脸，棋盘脸的嘴开开合合，竟吐出一句麻木又阴森的话来：
　　“一念成痴，一念成狂，我便是你的痴。”
　　什么？什么意思？
　　那棋盘的脸对着我们，问一句：“解开？还是不解开？”
　　“解开？解什么？痴又是什么？”我一头雾水。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四重镜像。”
　　“什么？”我抬头询问苍华。
　　苍华道：“神魔的幻术——四重镜像，是幻术的最高级，分别是‘痴’、‘执’、‘怒’和‘恋’四大幻境。”
　　“四重镜像？你是说这些东西都是神魔的法术？”
　　“应该是。”
　　“那棋盘脸刚刚提到了‘痴’，这么说这里就是‘痴’幻境？”
　　“嗯。第一重幻境‘痴’，会印出闯入幻境中的生灵最为之痴狂的东西。”
　　“解开？还是不解开？”棋盘又传来恐怖的声音。
　　“这么说……”我看向眼前棋盘上那张诡秘的脸孔，问，“这棋盘就是你我心中最痴狂的东西？”
　　“不是我。”
　　我疑惑对上苍华的眼，听他说：“是你。‘痴’、‘执’、‘怒’、‘恋’这些凡俗情绪我不会有，所以只会印出你的而已……只是不想你最为痴狂的竟是一棋局，崇光真人当真与众不同。”
　　他眼底分明印着嘲讽，我勉强笑了笑：“要我也没有这些情绪呢？”
　　“那便相安无事的进入下一重幻境，直到经历完所有幻境后就能出去。”
　　“只要平安闯过所有幻境就能出去是吧。”我突然又找回点自信，“只要打倒眼前的棋盘就行？”
　　“不。”苍华皱了下眉头，“得让每一重里的幻象心甘情愿放你出去，这毕竟是你心里的东西。”
　　“意思是我还得讨好这玩意？”我嘴角抽了抽，盯着眼前的棋盘，心里早已骂上无数遍。我崇光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讨一棋盘的欢心才能活命了？也太悲催了吧。
　　苍华勾了下嘴角：“可以这么说。”
　　什么不要脸的破规矩。
　　眼前棋盘上的脸还在继续念：“解开？还是不解开？”
　　不就是要哄你丫开心，让你放了我嘛。解开？解开就解开，本大仙的棋艺打败天下无敌手，还怕你小小一幻象？
　　“我来解。”我道了一句，便仔细去看棋盘上星罗分布的棋子，虽然是死棋，总有解开的办法。只是当我细细看来时，越发觉得心凉。这果真是印射出我内心世界的幻象，这局死棋，竟然就是我在峒萃宫，左右手对棋艺时下出来的死局，至今都还未解开过。
　　我额头开始渗出细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趟若解不出来，就会一直被关在这鬼地方么？
　　“别想随意乱落子儿碰运气。”苍华在一旁嘱咐道，“你若下错一步，惹恼这幻象，幻象定会攻击你。”
　　苍华的话打碎我最后一丁点幻想，眼前这座巨山一样大的棋盘仿佛压在我头顶，让我有些窒息。当日在峒萃宫数日都解不开的死棋，现今这情况下又让我如何想得出破解办法？
　　手心里全是汗，我在手指上聚齐真气，真气直射入棋盘一旁的棋盒儿里，御起一粒黑玛瑙棋子儿，犹犹豫豫地放在棋盘之上，迟迟不敢落下。素日要下错棋，捡回去从来一次便是，可眼下一子下去就得定生死胜负。
　　我深吸口气，一咬牙，手指发力，那枚黑玛瑙笔直落在棋盘交错点上。
　　错与对，只能看造化了。
　　那枚黑玛瑙棋子儿安稳地摆在棋盘上，没有丝毫动静，正当我庆幸自己歪打正着时，那磨的光亮的棋子儿以极其清脆的声音开始产生细纹，皲裂，最后轻微的‘咔’一声，黑玛瑙棋子儿碎成了粉末。
　　“错了。”棋盘脸声音骇人的陈述事实。
　　我心下打个突，就见云下海水突然汹涌磅礴，瞬息化作数十把锋利的水剑，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我们刺来。我匆忙隔空画一道盾符，以巨大的盾牌之貌朝袭来的海水压去。然而我自诩强大的盾符却对这幻境里的海水不起任何作用，十来把水剑直穿盾符，朝我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