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烟》今昭悦明

3、3

　　为什么用了“企图”这两个字呢，因为我们谁都没有摆脱得了我们的命运。

　　当我得知高考可以保送穆羽学校的时候，我正兴奋地以为终于可以逃离齐思远的掌控的时候，齐鸣站出来对我说：“小烟，读你玉菡姐姐的学校吧，你们在一起多好？”
　　我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真想大喊一声，你们怎么不去死呢。结果我也只是微笑着点头答应了，但是条件就是，齐家的人在我的大学生活中不要搀合进来,而且我要穆羽调到这所学校来。
　　齐家极力怂恿我去玉菡姐姐的学校，不出我意料，齐泺源也在。
　　我走在陌生的校园里，看着我熟悉的面孔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还一副根本不认识我的样子。
　　看着洛宝儿肆无忌惮地大笑的样子，我觉得造物真是奇特。分明就不是能大笑出来的人，却顶着一张开心得无忧无虑的面具。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洛宝儿忽然拉住我：“你也姓洛？姓洛的人还真不少啊！”我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是呀，真不少啊。”
　　齐泺源看着我，面无表情。洛宝儿看看齐泺源的脸：“小齐，你不会跟人家小烟说句话嘛，我们都是同班同学诶！”
　　齐泺源轻哼一声：“懒得说。”
　　这话听着比较顺耳，以前在齐家，齐泺源见了我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好像我洛烟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我爹叫洛逸，你爹呢？”我故意在齐泺源面前提起，“洛什么？”
　　“洛神不是我家那老头，洛神是个女的，是曹植喜欢的女人。我老头叫洛颂。”洛宝儿一脸的无厘头，“我弟弟叫洛小冲，我叫洛宝儿。你知道吧？”
　　“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一开学就大呼小叫要找老公的洛宝儿嘛。我们都知道。”很多人都讨厌洛宝儿这样的傻气，可是我偏偏很喜欢。这样傻气的洛宝儿不会自作主张地介入别人的世界中去，不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告诉别人你其实应该这样这样做。
　　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人，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却照顾不好自己的未来的人。
　　每当有人对我说，洛烟，你这样做不对哦，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这样这样，不会像你那样那样。我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杀人欲涌上来，本小爷的未来也用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来操心？
　　某天，有人这样对我说的时候，齐泺源笑得分外无邪，他就问他身边的洛宝儿：“宝儿，你说像我这样整天玩不读书的人毕业以后怎么办啊？”
　　洛宝儿不屑地哼他：“你爱咋办咋办，与我何干？”
　　本来我对洛宝儿的感觉只是不讨厌，听了她这句话之后，我才开始喜欢起在当时我以为是齐泺源的女朋友的女生来。
　　对呀，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世界从来就是不公平的。这个，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不能像齐岳哥哥那样过着那么显眼的华丽生活，可是，我的生活也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华丽。

　　从我十六岁那年，齐岳远去加拿大，我就没有选择自己的道路的权力了。
　　连一向无所顾忌的齐岳都听从了爷爷的主张，去国外留学。我一个非正式的齐家成员，哪有反抗的资本？
　　所以，当我看着洛宝儿跟她身边的人一个个慢慢树敌的时候，我很开心地等待着她来找我，做一对孤独的好友。可是，我总是没有把齐岳算进去。
　　齐泺源说要介绍一个很有意思的女朋友给齐岳，从加拿大回来的齐岳其实很反感。我当然知道，他曾经喜欢的那位美丽的大小姐割腕自杀的事。因为看见了齐岳那哀伤的表情，我放弃了我那略有变态的喜好。正在齐家吃饭的我不用猜都知道齐泺源准备介绍洛宝儿给齐岳，于是觉得蛮有意思地看着齐岳反感的脸说：“齐岳哥哥，我倒是很乐意看到洛宝儿成为我的嫂子呢。”
　　“洛？那小姑娘姓洛吗？”齐岳瞪大了眼睛问我和齐泺源，“洛烟的洛？”
　　“洛神的洛。”我淡漠地说，“那个洛宝儿，真真的是个怪胎，好玩到非常。”
　　爷爷听见我第一次夸奖一个同性，便很有兴趣地问我：“小烟，那小姑娘有多好，能让你和你哥都这么看重她？”
　　我恭敬地看着爷爷：“嗯，人品蛮好，绝对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来的。”
　　爷爷的脸色略微一变，继而看着齐岳，笑了起来：“果然很适合阿岳。”

　　我低下头不去看齐岳愤怒的眼神。
　　洛宝儿这样的人，一定会怕伤害别人而不会选择自杀的。而齐岳也绝对不会真的对洛宝儿动心，我就是敢这样肯定。
　　可是，我如果早就料到齐岳最后是真的爱上了洛宝儿的话，我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认识。我像洛夕害怕他的姐姐受伤一样，我也怕我的哥哥受伤害。

　　齐岳喜欢的人是我，这件事，我们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可是，我们比较悲惨，是亲兄妹。

　　难怪好多人都说齐家的人很变态，一个齐泺源爱上齐玉菡还不算什么，毕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你说我跟齐岳这是掺和哪档子的□□啊。不过，我倒是没什么，有齐岳这个哥哥本来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是齐岳显然不够冷静，以为他的妹妹洛烟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他以外的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齐岳放在恋人的位置上，当然不会失望。只是齐岳一心地以为他可以得到一切他能够得到的，没有把道德算进来。

　　后来，听齐泺源说，齐岳在看见洛宝儿的那一瞬间，就爱上了她。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我相信了齐泺源的话。
　　齐岳用了他几乎一辈子的爱去爱洛宝儿，我在一旁旁观，他的一生被如此轻易地改变，附带着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原本可以在大学毕业后离开齐家，随便跟个男人，过着我想要的平淡生活。可惜，齐岳那小子竟然愿意为了洛宝儿放弃他从小就过着的华丽生活，他带着洛宝儿从前门走开，我被齐思远从后门抓了回来。

　　我不得不在此承认一件事，那就是我对我的父亲齐思远其实是相当尊敬的，不，确切地说是相当爱恋的。如果当时抓我的人是齐鸣，我很可能默默不语地婉拒了。默认这种东西很少存在在我的世界里，我一般默默不语就是婉拒。但是，当时抓住我的人是齐思远，我宁愿改变我的一切计划我也不愿意看见他失望的脸。
　　因为，从我小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我的亲生父亲齐思远像极了《天龙八部》里面的段正淳，而我的母亲就像极了里面的甘宝宝。
　　我很讨厌甘宝宝这个角色，分明就是想要跟段王爷有什么的，却整天摆着一张贞洁烈妇的脸。虽然我知道他们选择这样的身份是迫不得已，但是我依然很讨厌我那个只看到自己悲伤的母亲，在两个人的悲剧里，我始终觉得父亲是最悲哀的。
　　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能真正地得到自己最爱的女人，连自己的最爱的女人的女儿也从来没有把他当作父亲过，这些倒也没什么，只是他更加不幸的娶了两个压根就不爱他的女人。
　　齐岳的亲生母亲早早地过世了，但是这无法掩盖她是为了金钱嫁进齐家的。一个是有着漂亮脸蛋高挑身形的空姐，一个是家财万贯的艺术小青年（年轻时候的齐思远毫无从商的心），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像干柴烈火遇见了酒精一样燃烧了很多人。齐思远放弃了与他青梅竹马却门不当户不对的恋人，把这温柔似水又绝色天娇的空姐娶进家门后才发现，原来那个一直说着“混帐话”让他学着经商的恋人并不是看上了他背后华丽丽的生活，反而是这明艳温顺的可人儿才是奔着他那“活银行”的身家而来。
　　齐鸣坚决不允许齐思远在因娶了空姐引起家族内外一场小小的轰动后“改邪归正”，向来不羁的艺术青年终于选择了自暴自弃，花天酒地惹得众人皆叹。
　　原本的恋人此时变成了红颜知己，躲在华丽丽背后心甘情愿做他的疗伤药。

　　于是，在齐岳出生后不久就出生的我成了齐岳生母的大笑柄。
　　心高气傲的美丽女子忍受不了这样的“羞辱”选择自杀，这个决定让后来得知真相的我忍不住拍案叫绝，TMD死的太好了。你一死对别人毫无影响，除了你留下的三个孩子。齐思远乐得清闲，虽说也曾经被舆论压得有些郁闷，不过贵家公子的齐思远一直就站在舆论的顶峰，郁闷也不过是些微的情绪。
　　在齐思远正为可以与最爱的女人合理结合高兴的时候，我的母亲更加聪明地选择了洛逸，把自己嫁了出去。
　　洛逸是个好男人，完全忽视我的母亲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不过，我的母亲最幸运的不是遇到了洛逸，而是洛逸的那些亲人在他选择娶我母亲进门的时候就义愤填膺地跟他断绝亲属关系。不然，我母亲要面对多大的压力这才是最头疼的。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是洛逸主动断绝他那个听说很庞大的家族的时候，我也是很惊讶的。我母亲有那么大的诱惑吗？
　　不过，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自从母亲嫁给洛逸就再也没有见过齐思远，我与齐思远的联系完全是靠玉菡姐姐和齐岳。我的母亲一直保留她不见齐家人的原则到现在，这却更让我讨厌她。
　　如此介意，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放下。
　　这句话是洛逸爸爸对我说的，他当时面带微笑，温文尔雅。原来，他像我这个旁观者一样清楚。
　　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洛逸爸爸是这样说的：“她愿意为了我如此介意，宁愿把思念埋在心里从不言说，这也是一种爱吧。小烟，我很高兴知道你的想法，你今天能跑来告诉我这些，就代表你已经长大了可以选择自己的位置了，但是你还是选择了我。我，此生无憾。”
　　太煽情了，这是我听完他的话后的第一感觉。只是，我选择留在洛逸爸爸身边不去找齐思远并不是因为这么伟大的理由。而是因为我不想跟齐岳纠缠在爱恨情仇里，我很俗，是个俗人，我明白。

　　有点乱吧，处在其中的我更觉得乱。只是，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了，习惯了自己特殊的身份。习惯了自己是母亲和亲生父亲的传话筒，习惯了自己是同父异母的哥哥齐岳的宝贝妹妹，习惯了自己是与自己毫无瓜葛的哥哥齐泺源漠视的对象，习惯了自己是只有在家庭聚餐时才能被爷爷齐鸣想起来的齐家一份子，习惯了被很多人当作观赏犬一样观赏的对象，习惯了自己并不孤独的身世却要孤独地生活的日子。

　　既然提到齐岳了，那我就顺便说一下我与齐岳之间比较BT的关系好了。
　　齐岳十三岁那年，一个他还算喜欢的富家小姐扯着他的衣袖嗲嗲地问他可不可以做恋人。我站在齐岳前面，舔着我最喜欢吃的奶油冰淇淋，对身后的对白无动于衷，因为我早就已经习惯。齐岳的回答一如往昔，还是那句：“对不起，我喜欢的人是洛烟！”
　　这是齐岳的太极，他的意思不是说他爱上自己的妹妹了，而是偷换了概念而已。这句话一向都是玩笑话，几乎齐岳身边的女孩子都知道这个。
　　羞涩的富家小姐收起了她嗲嗲的嗓音，默默地看了我很久，终于用我或者包括齐岳在内第一次听到的她的真声音说：“是洛烟吗？我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和齐岳都沉浸在她美丽的声音中不可自拔，我看到齐岳失神般地点点头。我只是摇摇头微笑，然后继续舔我的冰淇淋。
　　一个星期之后，这位长相美丽而且声音美丽家境非常好的女孩子死在自己粉色的房间里。割腕。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齐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理。我们都怕他会变得像小北一样。我也从洛逸爸爸那里住到齐家来，因为爷爷说齐岳看到我会好一点。
　　我住在齐岳的房间里，我跟齐岳住在一起，齐岳呆呆地看着我的脸，然后毫无表情地流泪。吓坏了的我伸手去晃他，齐岳看到我左手上那因为在夏天穿短袖衫遮不住的一字形的血痕，就疯了一般抱住我，非常用力，几乎要把我揉碎。
　　我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听齐岳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重复：“不要离开我，跟我一起活着。”
　　从此，我就是一个人的替身。
　　齐岳把我当作他的恋人，在我根本不懂爱是什么狗屁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宠着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宠我，全然不顾我们是亲兄妹的现实。
　　我接受他肆意的爱，是因为我知道他把我当作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