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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死亡逼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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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
这不是敲门声,离得有些远,像是楼下空地里传来的。
笃笃笃……笃笃笃……
对,就是楼下空地里传来的,应该是有人在敲一根竹竿,类似打更的声音。
阿Bei还睡着模糊。来的时候虽然是坐的硬卧,可和几个陌生男人一间,丝毫没有半点的安全感。心总是慌慌的,整整两夜,她一直处在一种半醒半睡的状态。现在也是,尽管舟车劳顿,又收拾了半天屋子,到这会儿连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身子更是一动不动,就是被灌了麻药似得,可脑子却又清醒的很。
笃笃笃……
楼下又传来了打更声。
咦…啊……
还有一种奇怪的呼吸声。
笃笃笃……又敲了三下。“萌萌,萌萌你回来啊!萌萌,萌萌你回来啊!”
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啊!”阿Bei大叫着惊醒,又模模糊糊地在黑暗中看出了一双诡异的红眼睛。眼睛逼得很近,从床边紧紧地凑了上来:“做噩梦了?”
“爸!你吓死我了!”心脏还在砰砰地跳着,速度很快,阿Bei捂住胸口,埋怨着:“你怎么在这站着?”
“我就看看你。”爸爸说着,又默默地背过身,佝偻着身子往客厅走去。
笃笃笃,萌萌,萌萌啊,萌萌你回来啊,萌萌,萌萌你回来啊……
楼下又传来了老妇人悲凉的呼喊声。
一早听到有机器的轰鸣声,又听到乒乒乓乓的动静,大概是附近的拆迁工人在砸水泥预制板。灰尘漫天,又下了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无论是天空还是大地,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感觉到天是亮的,却感觉不出片刻的阳光。
父亲的神色相比头一天更诡异了,总傻乎乎地盯着女儿看,目光空洞,两眼无神。
“爸,”阿Bei说着,又端过一锅啤酒鱼,就像是小时候父亲为她做的那样:“你别再这里呆了。都拆成这样了,连个暖气都没有。跟我去南边吧,我照顾您。”
“不,我就留着,我要等你哥回来。”
“他回不来……”
“他回得来,那事不是他做的,他就是太忙了,抽不开身。”
阿Bei沉默了片刻:“可能,你跟我走南边的话还能见到他。”
“我就在这,我哪都不去。我就在这等我儿子,他就是太忙了,会回来的。”
鼻子一酸,怔怔地说不上话,阿Bei抢过父亲的酒碗猛灌了一口,心里的痛楚也如铺天盖地般地袭来,随着泪水倾泻而下。
父女俩就着一锅啤酒鱼,一盘花生米,一盘酱牛肉喝了一晚的酒。可心底里的悲伤不减半分,倒更重了,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不巧掉了水里,又缓缓地沉入了湖底。
似醉非醉,似梦非梦,整个脑子也都是一片混沌。浑浑噩噩中,又感觉到父亲在床边站着,正傻傻地盯着熟睡的自己。
“嗯……”阿Bei小声地呢喃着,似乎是在做梦,又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啊!”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袭来,脖子被死死地掐住,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正紧紧地逼向自己。
“爸!爸……”阿Bei努力地挣扎着,努力地从被挤压的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声响:“爸!爸……爸!”
父亲或是疯了,又或者是这二十来年的积怨瞬间爆发,他使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掐着女儿的脖子,咬牙切齿,像是见到了一个恶魔,和恶魔做殊死的抵抗。两条胳膊都伸得笔直,十根手指像钢筋一样牢牢地禁锢着女儿的脖子,不容她透出一丝半点的气息。
阿Bei的双腿还在蹬,父亲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死死地掐着。面目狰狞,仇恨的血液充斥了全身,让每一道筋络,每一根血脉都被鼓得满满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带着火,怒不可歇地死死盯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儿:“你不是我闺女,你不是我闺女,你不是我闺女……”
有那么片刻,阿Bei眼前一黑,王萌萌那双惊恐的眼睛又在脑海中闪现。父亲的脸还在扭曲,房间的墙壁也在扭曲,墙上的窗户也在扭曲,越变越小,又似乎是变成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通道。眼前也不是那么黑了,花花绿绿的,但都不是鲜亮的颜色,又似乎变成了一张张的人脸,从窗户那头探出,狰狞地笑着,冲着阿Bei招手……
嘭一声……在错愕、慌乱、恐惧和绝望中,阿Bei摸到了被父亲搁在床头柜上的半瓶啤酒,凭着最后的一口气,愈发强烈的求生意识让阿Bei奋起反抗,一挥手,啤酒瓶结结实实地砸向父亲的头颅,鲜血从伤口流出,像一条蛆虫一样趴在额头上。
身子一歪,父亲的双手从阿Bei的脖子上松脱。却也就在阿Bei挣扎着从床上爬起的那一刻,父亲又飞扑了过来,拽着女儿的胳膊,又把她摔回床上……咔,那半截啤酒瓶扎入了父亲的小腹。
鲜血四溅,溅了阿Bei一身。父亲惨叫了一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女儿,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又缓缓地瘫倒在地。
血还在淌,从伤口漫过手掌,沿着衣服的褶皱源源不断地流到地板上。
阿Bei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蒙住了,手脚不听使唤,提不上半点的力气。头疼欲裂,心更是难以抑制地疼。她最爱的父亲想要掐死他,而这会儿,她又捅死了她最爱的父亲。天旋地转,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在颤抖,寒气一股股地袭来,一股股地将自己包围。
似乎,王萌萌又来了,□□,睁着一双带血的眼睛在阿Bei的身后看着,面带微笑。阿Bei浑身一颤,那紧紧握着酒瓶的双手也跟像触了电似的松开。哗…玻璃瓶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心里又是一震,阿Bei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夺门而去。
她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顾了,她只是想迫切地逃离这一切。恐惧一阵阵的袭来,逼着她不容思考,只为了逃离。或许,这就是个梦,等逃出了家门,她就会清醒,一切都会清醒。
屋子外面还在下雪,她甚至都来不及穿鞋,只提了大衣,只汲着拖鞋慌慌张张地从家里跑出。
从楼梯跑下,跑到院子。恍惚间,那院子里的柿子树又变成了一个魔鬼,张牙舞爪地向阿Bei袭来。连同半截房子也是,变成一张残缺不齐的人脸,张着血盆大口在伸吟,在嚎叫。
笃笃笃…笃笃笃…“萌萌,萌萌你回来…萌萌,萌萌你回来…”
不远处的巷子里又传来了老妇人的呼唤声。一声悲过一声,像是冰水一样渗入骨髓。
积雪已经漫过了小腿,每一步踩下,就像是踩了刀刃一样。刺骨的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钻入,像是水泥路上凭空长出了无数只手,牢牢地拽着阿Bei。可阿Bei还是奋力地跑着,深一脚浅一脚。拖鞋被埋藏在积雪下的砖块绊住,再也拔不出来。索性就光脚跑着,感觉整一条腿都开始麻木,不像是自己的,没有了半点直觉。可还是跑,不顾一切地跑。
蒙头蒙脑地跑了一段,跑出家属区,跑出厂区。路上看不见、听不见一个人,也只有那疯疯癫癫的老妇人。没有灯光,那浑圆的月亮也被漫天的大雪遮蔽,隐隐约约,勾出了一些轮廓。
阿Bei浑身颤栗,不光是冷,更是因为恐惧。短暂的窒息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死亡,而这样的死亡又是父亲带给她的。相比于此,更令她恐惧的是:父亲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的那一刻。血腥味还在,就像是王萌萌的那双眼睛一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