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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暗无天日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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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困倦、精疲力竭、冷得让人直不起腰,僵硬的手指蜷成了一团,可恐惧还是紧紧围绕着阿Bei。阿Bei撮了把雪,擦去脸上的血迹。更刺骨的冰冷让阿Bei冷静了些,她没有力气再跑,她没有办法抵御这天寒地冻。
找了个桥洞,大概是某个流浪汉的屈身之所,地上铺着一层已经发黑的被褥,又腥又臭,棉絮已经板结。还有些零零散散的杂物,也堆了不少纸板、矿泉水瓶之类的废品。大概是这里的冬天太冷,呆不住,流浪汉搬去了其他的地方。
生了团火,这阴冷潮湿的桥洞多少有了些温度,那僵硬麻木的四肢也多少有了些知觉。万幸,大衣口袋里还有个打火机,有半包烟,钱包不在,但有下午买菜剩下的三十多零钱,手机也在。
阿Bei往火堆里加了些纸板,连同一把破藤椅。火势更旺了些,赤红的火舌凌空窜起。阿Bei把被褥拉近,啥也不管了,紧紧裹着,又从被窝里翻出一双不成对的袜子套在脚上。点了支烟,大吸一口,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
隔了好一会儿,稍稍有些平复,掏出手机,又猛咂了一口烟,那握着手机的手掌还在发抖,说不上是紧张还是犹豫,又或者是手指受冻的关系。另一手的香烟已经抽完,这才努力地摁下了三个号码:“市国营铸造厂,家属院C区…第一栋二楼第3间,你们赶紧去,赶紧的。还有120。”
不等人确认,便挂了电话,关机。
尽管有哥哥的前车之鉴,可阿Bei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去自首。她不确定自己的行为算不算正当防卫,也不确定父亲是不是真死了?对于刚刚那个用仇恨的魔爪掐住她的喉咙,想置她于死地的父亲,她还是提不起恨。没有恨,只有怨,只有一阵阵的心痛。更痛的是,爸爸的那一句“你不是我闺女!”
她是黄淑萍和陈新平的女儿,是他们的亲骨肉,是他们的私生女。就像严晓娉说的:她和陈新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她清楚,她早就想到了,而黄淑萍也是三番五次地向她强调“他才是你爸爸!”。可哪又如何。她瞧不起陈新平的巧取豪夺,也瞧不起自己是个私生女——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该有她的存在。
在恐慌和疲惫中过了一夜。又在恐慌和饥饿中过了一天。
桥洞里没有任何吃的喝的,饥肠辘辘,口渴难耐,也直到了夜里六七点,阿Bei这才找了双旧棉鞋去附近的小超市里买了些东西。
进门的时候,超市老板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当地的晚间新闻。阿Bei埋着头,大衣帽子扣在头上,遮着大半张脸,看不出任何的神色。新闻里提到了铸造厂,阿Bei竖直了耳朵,大略听到了几句:有市领导就铸造厂的搬迁工作提出指示,要求工作组做好居民的安置工作。跟着,也有记者去了拆迁现场,唧唧歪歪说了一些。竟没有一句是与爸爸、与自己相关的。
要么,警察去了,出于刑侦的需求没有对外公布这事;要么,警察根本就没去。
心里惴惴不安,说不上是幸还是不幸。
付钱的时候老板也是头都不抬一下,清点了一下货品,随口报了个数,没有任何的怀疑。可即便如此,阿Bei还是提了心。
有了吃的喝的,可桥洞里的纸板和木质的旧家具已经烧完了,寒冷再度来袭。夜里还在附近的河道上捡了些木头,可到了白天,便一刻都不敢在外面逗留。心还是提着,生怕被人撞见,又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想起夏果见到自己时的夺路狂奔,也大概是这样的心情。
明明知道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可还是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父亲想要掐死她的事实,也无法面对她把啤酒瓶扎进父亲小腹的事实,也同样无法面对她是陈新平私生女的事实。
又是饥寒交迫的一天,也有那无法驱散的恐惧感紧紧相逼,逼得人喘不过气。
火苗渐渐退去,画面开始恍惚,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爸爸正给她扎着小辫。镜子中的自己满脸稚气,美滋滋地笑着。镜子一晃,又照出了站在爸爸身后的一个裸体女人,七窍流血,嘴角微微上扬。
啊!
阿Bei从噩梦中惊醒,又似乎隐隐约约听到有严晓娉的呼喊声:“阿Bei,阿Bei!”
这一定是梦,或者是第二重梦境。
想到严晓娉的时候,那种恐慌感才渐渐退去,想严晓娉的微笑,想严晓娉的撒娇,想她从身后抱住她的感觉,很温暖。与其说是她给了严晓娉依靠,倒不如说是两个女孩抱团取暖。就是这样,相互依靠,相互温暖。
“阿Bei,阿Bei……”
呼喊声越来越近,正一步一步地靠拢。
阿Bei打了个冷颤,似乎这不是梦,是真真实实的呼喊声。可再听,又没了动静。桥面上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似乎有一群男人在说着什么。这并不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何况是这个点。阿Bei并不清楚具体的时间,这四五天,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没有手表,手机也一直关着,但直觉告诉她:这应该是深夜十点来钟。又有直觉告诉她:那一拨人是来找她的。
“桥下有光!”
有人大喊,随之,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概是要从大桥侧面的缓坡跑下。
阿Bei舀了瓢水,急急忙忙地扑灭炭火。可再一想,这又何必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听到缓坡上的碎石子哗啦啦地滚过。也说不上来的原因,心突然静了,这四五天来从未有过的平静,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在这!”不一会儿,有手电筒的灯光照来。阿Bei就侧坐在桥洞的边缘,依着墙,蜷着腿。又有三束光落在阿Bei的身上。
“阿Bei!”有人从人群里冲出,是严晓娉。阿Bei不由地站直了,怔怔地看着三五米外那手脚并用努力爬上桥墩的严晓娉。
严晓娉扑着抱住阿Bei,紧紧地,把脑袋埋入阿Bei的怀里:“你没事,你没事。”说着,又吸了吸鼻子:“你爸爸也没事,他醒了。”
哈!哈,哈……
阿Bei苦笑着哈了三口气,那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微微扭了下脖子,更紧密地贴着严晓娉的脑袋,细细摩挲着。又忽然地一下,脖子传来一阵刺痛,那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把围巾给我。”
想阿Bei是被冻了太久,严晓娉没有任何的怀疑,赶忙解了围巾系在阿Bei的脖子上。
以当前的光线,任何人都没有发现阿Bei脖子上的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