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月，月鸣》漫堂糖MTT

11、【番外】落羽

　　漆黑的长廊，月光洒在密密麻麻铺满了石子的小路上，逾期的昙花正在静悄悄的开，持一杯清酒，夜落羽看那微微荡起涟漪的水面，清晰地印着那轮圆月，同好多年前他与师兄举樽共饮的那无数个夜晚一样……

　　因为修炼禁书，背离笒斯的修炼之路，他被当时身为掌门的师兄殷落毫不留情地逐出了师门，从此打上了“诅咒师”的烙印。
　　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做错了，驯服能够驯服的妖物，并将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不就是简单的“使用工具”吗？不但让除妖的效率提高了，也让伤亡率下降了，岂不是一举两得？本来以为如果是殷落的话一定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可是，为何就连那个人也如此固执地遵守先辈们留下的规矩条例！
　　那些一个一个方格写出来的方体字究竟有哪里正确了？
　　夜落羽不明白，他懂得殷落身为掌门所必须要树立的威信，那么，他这个“违反规定者”自然就会成为杀鸡儆猴最好的材料，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的……但他不信，那夜夜与他坐于断念崖边饮酒吟诗的人，会心存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不明白，这么多年了从来都没有明白，殷落将他逐出笒斯，究竟是为何。
　　而这一切，从十年前殷落离开笒斯，似乎就渐渐明了了，那个被殷落称为“罪”的孩子，他不是没有见过，被殷落宠爱的孩子，被笒斯所保护的孩子，背负着殷落此生唯一的“罪孽”的孩子。
　　殷落善忆，将别人的记忆夺走或是修改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在消除那个孩子的记忆时却出了差错，导致了她记不住事情的后遗症。
　　那时他还不知道为什么殷落会那么宝贝那个孩子，明明只是个从外面随便捡来的小孩，除了那双眸子以外跟普通的孩子根本没什么区别，但殷落就是对那个孩子不一样。刚开始还以为只是因为殷落很中意那个孩子，要把她培养成掌门人呢，但再观察，就知道不是这样。
　　因为殷落，或者说笒斯的所有人，都没有认真教过这孩子除妖的功夫。
　　不只是除妖的能力，包括法术的使用，格斗技巧，那孩子所接触到的都不过是皮毛，甚至还有把她引向毁灭的趋势。
　　这并不是殷落的作风，这样子的做法就好像是他在畏惧着这个孩子，害怕她的成长会对自己，对笒斯造成威胁。
　　不过他又错了，那是的殷落并没有畏惧，他只不过是在培育而已——培育一个，绝佳的容器。
　　相貌平平最好，资质平平最好，而最好的，便是她的来历不明，这样的容器，对于急需要一个地方存放“那个”的殷落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当“那个”成熟，容器毁灭，谁都不会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伤心，谁都不会去在意有那么一个人消失了。
　　即便是容器毁灭之前，那孩子与谁结成了羁绊，他的记忆消除能力也能轻而易举地将那羁绊毁掉。
　　这样子，才不会打破因果的螺旋，那么他殷落，也就不会遭到惩罚。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殷落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会因为这件事分出自己的一魄，甚至会因为这件事离开笒斯，从这个世间消失掉。
　　这一切，都是笒斯的条例……
　　得知殷落离开的消息以后，他就明白了，又是那条例，那些束缚着殷落的条例，让那人违背了本心，所以，那个孩子对于殷落来说，就是“罪”，而笒斯，就是这个“罪”的“牢笼”。
　　这十年间，只有他知道，殷落一直在寻找着拯救那个孩子的方法，“在不伤害‘容器’的前提下，让‘那个’完好无损地成熟”，但那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的？
　　“容器”注定毁灭，“那个”注定成熟，一切的变数，无非在于“那个”成熟之时，得到它的是谁罢了……
　　笒斯的黑暗，那是身处其中的人所没办法知道的。
　　所以……
　　既然笒斯那些家伙要让那孩子湮灭在平凡之中，那么他就要让那孩子散发出最靓丽的光彩，那么到那个时候，渴求“那个”的人们就会集结起来，到那个时候……
　　世间……必定大乱……

　　“到时候……师兄你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轻笑出来，夜落羽抿一口酒，酒香在唇齿间氤氲，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蔓延，驱走了几分夏末的暑气，“呐，莘库……”
　　“是，师傅。”毕恭毕敬地立在一旁，长发女子微微躬身，“您有什么吩咐？”
　　“你跟韵儿都去睡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儿……”
　　“可是师傅……”
　　“去吧。”
　　“是……”
　　千言万语都在眸子里抖动着，莘库终究还是抿住唇，再一次躬身以后同红衣女子一起慢慢地离开，留夜落羽一人半躺在石廊上，眯缝着眼睛看月光洒在那一朵朵盛开的昙花上……
　　“师兄……每次喝酒的时候，总会想起你呢……”将酒杯放下，夜落羽伸出右臂，将那深色的铃铛放在月下静静地看。
　　这是跟殷落一起在他们的师傅那里拿到的第一件礼物，灵力不强，几乎只能起一个装饰作用，但他和殷落都很宝贝这串铃铛，并且打赌谁先弄坏铃铛，谁就必须给对方当一辈子的小弟。
　　殷落他……也还留着这串铃铛呢……
　　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遇到的殷落的样子，夜落羽突然地就心情大好，举起酒杯将那佳酿一饮而尽，拿起酒壶又开始往里倒酒，几次下来，那酒壶都被喝空了，他下意识地喊：“韵儿……加酒……”
　　确实没有了回音。
　　“对哦……那两个家伙都去睡了……”顾自喃喃着，夜落羽又笑，起身一跃就坐进了梅林的石凳上。
　　这还不是梅花开得季节，枝桠间光秃秃的没什么看头，在那酒气朦胧的眼睛里，竟看的还有几分韵味。

　　收下韵儿和莘库，并不是他的本意。
　　就像殷落说的一样，他夜落羽向来喜欢独来独往，所以当初才会立下“终生不收徒弟”的誓言，再加上他从来没有教人的耐心，所以看着现在韵儿他们陪在自己身边，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韵儿本来是一只蛇妖，最喜欢化作人类的样子蛊惑人心，但奇怪的是它要的从来不是人类的血液做食物，而是要人类为它的美色所倾倒的模样，作为一只妖，着实是世间少有。也就让他有了兴趣，收了这蛇妖。
　　韵儿是第一个他不是出于“养妖”的目的收下的妖怪，想来也会是唯一的一个吧……
　　还有值得一提的一点是，虽然他给它取名作“韵儿”，但这只蛇妖，货真价实的是雄性的……
　　而莘库则是一个人类，因为一次巧遇，让夜落羽见识了她“具现化”的特殊能力。
　　“神创造万物”，创造不仅是神明的能力，也是他的一种职责，莘库的“创造”同神的创造并不是一样的，却已经足够厉害，如果能加上某种“限制”的话，这种能力将会变得更加厉害。
　　而他看中的，也正是这女孩的这一点。
　　夜落羽不知道他会将这两人留到几时，未来的诸多变数他从来不知，纵然再怎么运筹帷幄，人算终究比不过天算，但他依然想要知道，对于他来说，对于现在比任何人都想要一具空壳的他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从好久好久以前开始，他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变过……
　　不是什么掌门的位置，也不是笒斯所代代流传守护的“那个”，他想要的，谁都给不起……
　　谁都……给不起……
　　那么，这个奇怪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个连他的愿望都满足不了的世界，究竟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存在下去？
　　毁灭吧，毁灭好了，种下的因，终究会结出果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了呢，他的师兄，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走错的那一步棋，崩溃的那张棋盘，有谁能再挽回吗？

　　“师傅，你醉了……”轻轻将一件外衣披在夜落羽身上，不知为什么还没有睡的韵儿拿着酒壶和一碟下酒菜也跟着坐了下来，“我陪你喝吧。”
　　“韵儿，怎么能一个人偷跑呢？”
　　跟着也追了过来，莘库也坐了下来，醇美的酒香在空气里慢慢酝酿。
　　“不是让你们去睡了吗？”
　　“可您的下酒菜还没有准备好啊。”将碟子往夜落羽的方向推了推，韵儿微扬起嘴角，“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是您教我们的吗？”
　　“哈哈……我从来不喜欢教人”
　　“嗯嗯，是我们偷学的……”
　　三人的夜晚，长长的影子同梅花的枝桠交错在一起，祥和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