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人》广秀风

2、第二章 犯贱

　　他这句话一点温度都没有。他的女朋友见势，也跟了上来，炫耀战功一般，高昂着头，手挽住连勤的手臂，宣告她的占有权般，道：
　　“这不是广告系的网络作家玖芙吗？我听说学广告的都是时尚前卫，女王霸气的女生。怎么，一个软妹子，还想傍法学系的高帅富王子。对了，你还是文艺女，难怪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碰到这情境，你又可以回去大发诗兴，写你的幽怨情怀了！”
　　玖芙无视对面女子的挑衅，上前拉了连勤的手，一字一顿道：
　　“呵，连勤！我是疯了，才跑回来爱你！我是不够贱，才回来看你们成双成对！只要我想，多少人等着我去爱！你，除了那点可怜的骄傲，众人羡慕的出身，还有你自以为貌似潘安的容貌，你有什么值得我玖芙对你死心塌地？这个戒指，是我偷的，你可以把我告发，我玖芙就算是一无所有，也比你活得轰轰烈烈！”
　　玖芙说完又拉着玖芙的手道：
　　“广告系的怎么了？我就算未来只是路边贴小广告，也比你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小姐强！文艺女怎么了，文艺女写诗发发牢骚，也比你天天在男人面前耍小性子强！从今以后，我，陆玖芙，只爱我自己！”
　　玖芙说着，脱了鞋子，一路跑回了宿舍。
　　玖芙跑开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后悔了。连勤，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存在了六年。是她高考的时候唯一的支撑。没有他，就没有她，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个名字，已经在她心里生了根，强行拔去，连着血肉，心会滴血。她不敢回宿舍。不敢见任何一个人。怕别人问她：你怎么了？
　　她就像一个癌症患者，去了肿瘤，依旧不敢放下所有的担忧。她怕她的高中同学，问她，“你和连勤怎么样了？”
　　她怕那个小茶馆的老板，问她：“怎么最近没看见你来了？”
　　她昨天半夜给连勤送去了她亲笔写的信，内容是这样的：

　　​昨天我又去新华书店了，其实已经没有书店了。书店早已经被改成大卖场。我没有找到书，也没有找到你。我不知道记住你是不是一种遗忘。只知道，没有你，便没有现在的我了。
　　我不知道深夜流泪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回首望去，只有一片荒芜。你说在青城等我，结果我来了，你怎么就走了。我不知道现在写的是不是叫情书，我只知道如果不写你，我还能写谁?
　　上个月的今天，你又上线了，你问我大学怎么样，我想了很久，盯着手机，不知道该发“好”，还是发“不好”。如果说好，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如果说不好，我或者你也不能解决我此刻的问题。甚至连那个问题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也许问题与你无关，只是岁月累积的沧桑。
　　你说只要还没有毕业，就还是孩子；我说过了二十岁，人就已经老了。我不知道这是时间产生的隔阂，还是光阴洗去了激情。
　　我知道我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刻意玩暧昧，只是习惯了激发每一个年轻生命里的活力因子。
　　不知道你有没有写着写着就泣不成声的经历。每一个人看你你都是笑脸，然而心早已泪流成河。
　　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很好，可是公交线没改，每次还是会路过那里。也就难以避免地想起初见你的情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靠近你，不自觉地爱上你的兴趣的呢？
　　你知道那个时候，每次我读完一本三毛文集都要流一次眼泪吗？不是三毛写得有多么催人泪下，而是我也想拥有一个荷西，而那时，你说你也想去流浪。
　　高中三年，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也没有什么痛苦可言，但我始终感到庆幸。
　　我庆幸我遇到了你！茫茫人海中，为何偏偏是你。
　　每次遇到闺蜜，她问我为何总是心事重重，我竟无言以对。我不敢告诉她我在靠近你。直到后来念高三了，我才将三毛文集锁起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你放心，让你觉得我在好好复习。我甚至连发一个空间动态都要斟酌半天，怕你看到又说我胡思乱想。
　　晚上下自习了，看到你在线，便赶紧隐身，不敢跟你会话，怕你说那句：“还不睡？”
　　我就这样藏着掖着，毕了业。我想，再也不会有什么没时间的问题阻碍我们了。可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仿佛寒暄是多余，谈人生谈理想太空泛，谈日常琐事更是无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没有谈的必要了。任何口才思想，都不值得惊叹了！
　　有时候我知道你是在的，但是总觉得发任何句子过去都显得突兀。亦或我明知你在等我，可是任何话题都没有兴趣开谈，因为到深夜了，最后只有一句，早点睡！而且是第二天才收到的早点睡！
　　我不知道是你现实了，还是我沧桑了。
　　生命不止，闲聊不息。我不想高谈阔论什么人生理想，我只想重温当初彻夜卧谈的情态。
　　我在等你，你在等谁，今夜，我们聊聊吧！

　　结果她还没有等到他，就被绑架了。她掏出信，撕掉。撕得粉碎。再也回不去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她已经为他奋不顾身了，他却……就算住在一起，她也只能堵住他们共同的卫生间的门。她不可能去堵住所有男卫生间的门。
　　她掏出手机，看到连勤的头像，是不是要拉黑呢？即使手机上拉了黑，心呢？一切的伤痛都是真实可感的。如何清除？她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让那歹徒跳河，为什么刚刚要跑去那小茶馆？为什么要对他说那番话？为什么要……
　　连勤，她要如何摆脱这个诅咒？
　　天，突然乌云密布，像是安排好一样，等她失去了一切，便把她淋成落汤鸡。让从心里滴出来的血，顺着雨水流干净。血流干了，心就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