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安若薇

19、（十九）

　　（十九）

　　两个人皆从愤怒的迷雾当中惊醒，清醒过来的岳群海恨恨的看着同样不让开的顾四郎，眼底闪过一丝讽刺，却又很快的压制下来。

　　顾四郎同样，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师兄的脾气越来越大，没有了过去的沉稳自制？

　　而被顾四郎保护许久的陆沉香则细细的咀嚼着岳群海那句话，半天缓不过来神，什么叫做“你以为你拥有的感情是真实的”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秋水盈盈的大眼带着疑问看着顾四郎，而顾四郎则没有注意到自己爱人的疑问，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半天会不过神来。

　　差点打起来的两人被燕三娘分开，才阻止了这场闹剧，而此时，仆役们更是不敢说话，匆匆的把碗筷都整理好，退出厅堂，留下若有所思的四个人，一派静谧。

　　半晌，岳群海生硬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某种疲惫和不甘。

　　“师弟，议事厅的元老们你还需要慢慢熟识，这么多年师兄学的一些东西也需要慢慢交给你了。这将近一个多月，你要跟在我身边，堡里的人口分布各种杂事都要慢慢交给你，跟我走。”

　　顾四郎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岳群海拉走，好在顾家堡东西两院相隔不是太远，陆沉香忙完自己的事情，还是可以去看看他。

　　而接到自己心爱之人的疑问眼神，顾四郎也只能点点头让她不要再担心，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迫分开。

　　燕三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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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的争执，在陆沉香的心里，成了不大不小的一个阴影。

　　她慢慢的习惯了顾家堡的生活，闲暇下来煮茶烹雪，侍弄花草，或者是做着顾家堡的人们都爱吃的饭菜，颇受下面人的欢迎，一时间，陆家二小姐的美名传遍顾家。

　　偶尔她会在高高的楼台之上往下看去，看着顾卿恒（顾四郎）跟随者岳群海学习的身影，她有些惆怅，两个人目光有片刻接触，又不得不离开。

　　她会花时间仔细思索那日岳群海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偶尔也会从风言风语里面听到对顾四郎不利的言语，但是这些对她而言，似乎都不是可以阻挡两个人感情的障碍。

　　想着这一路走来，那么多的艰难险阻都跨过，她还是相信顾四郎的，纵然是铁蹄践雪，秋风猎猎，但是两个人只要情比金坚，就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挡他们的了。

　　但是现实总是比想象来的更加艰难和实际。

　　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也是她和顾四郎分开的无数个日夜中最普通的一日，母亲写的信翩然而至，简略的写了几笔家里的情况之后，提到了那日没写完的信的内容。

　　陆家大姐虽然依旧承蒙圣恩，但是还是那般低调，三妹陆婵娟已经搬来和母亲同住，一家人同心同德，一起度过难关。

　　信写到后面，笔墨有些凌乱，似乎有某种泪痕沾染在上面，陆沉香捧着纸张的手渐渐有些颤抖。

　　“女儿，为母想要告诉你的事，无论你是否是陆家亲生，母亲还是会一直爱你的，但是这件事母亲写下来告诉你，一直有些顾虑。你确实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为母在嫁给你父亲之后抱养的你，你的亲生父母因为饥荒而去世，走的时候只留下这对玉佩，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为母随着信一起寄给你，也算是了了你一个念想。”

　　“你已经到了碧玉年华，母亲不好管束你的感情之事，黔中之地树影深深，万事万物都是从头开始，有任何难处都可以给为母说，但你要照顾好自己。”

　　随着信留下的那对玉佩，透亮温润，青碧色的外形，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纹路，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失去光华。

　　原来自己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怪不得父亲对待自己那样冷淡，除了对自己一直温柔的养母，其他人对自己的冷漠也可以慢慢找到线索了。

　　陆沉香突然觉得内心一阵憋闷，想要找一杯茶来喝喝，却因为这重重真相的重击而拿不稳找到的茶盏。

　　啪的一声，茶碗摔碎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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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陆沉香醒过来，视线所及是一片粉色的窗纱帐，莹莹的烛火含着泪无声的滴下，周围顾家堡的仆人一窝蜂的围上来，焦急的看着她，七嘴八舌的关心让她有些懵懂。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陆姑娘您终于醒了！”

　　仆人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宽慰。而陆沉香想笑着对仆人们说几句话，却张不开嘴。她只是觉得很口渴，求救的眼神看着仆人们。而为首的小姑娘心邻神会。马上送来水。

　　接过顾家仆人送来的水，她张开干裂的嘴巴润了润喉咙，抬眼看着这些相处日渐熟悉的仆人们，她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就听见自己嘶哑的嗓音开口询问这群热心的人，带着自己的疑问。

　　“我是怎么了？睡了这么久？”

　　为首的给陆沉香送水的小丫鬟名唤婉荷，脆生生水灵灵的小丫鬟做事麻利，她一边给陆沉香擦拭脸上的汗，一边沉静而不慌乱的回答着陆沉香的问题。

　　“你睡了将近两天，是你房里的丫鬟发现不对告诉我们的，正在练剑的顾爷和岳大爷他们马上命郎中给你治疗，离寨子最近的郎中急忙赶来，把了脉之后说是怒急攻心，加上忧思过虑和风寒一起作用，发烧，需要静养，今儿吃了几味药，才慢慢好转。”

　　自己晕倒了，两天前？

　　陆沉香的脑子快速的运转着，这样想着自己的事儿也就慢慢地联系起来了，前几天收到了本家的来信，知道了自己不是陆家亲生女儿的现实，这重大的打击让她无法承受，晕了过去。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难道父母故意隐瞒她吗？知道自己不能给陆家带来什么利益了，所以破罐子破摔？借此来惩罚自己对于陆家人的不照顾？

　　陆沉香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节骨眼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她唯一能够肯定的是，这个时候的她感觉到无比的孤独。

　　思绪回到现实，看到这么多热情的顾家仆人围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马上喝下这一罐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她喝完之后勉强对他们笑笑：

　　“劳烦婉荷姑娘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烦闷，想要静静，等我需要再唤你们可以吗？”

　　陆沉香平时就不爱耍大小姐脾气，凡事亲力亲为，并且对仆人们也颇为温和诚恳，她天生的贵气让她即使是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也显得雍容端庄，仆人们不自觉得会有些敬畏她。

　　以婉荷为首的丫鬟们不敢吱声，只能福了福身之后从陆沉香的厢房退出。

　　偌大的斗室只剩下了陆沉香一个人，木质窗外的菱格上，隐约的有着夕阳淡金色的阳光，陆沉香若有所思的看着室内素雅的打扮，默默地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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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卿恒很担心陆沉香。

　　但是被岳群海拉去学习，又不得不振作精神去应付顾家堡的长老，闲暇的时候甚至没有办法去和陆沉香诉衷情，这让他有些急躁。

　　岳群海看在眼里，却波澜不惊。

　　在岳群海的世界里，顾卿恒不再是那个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师兄弟，他把这个清秀俊朗的男子当成了自己的敌人，而实际上，这些深沉的心思顾卿恒并不知道，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

　　表面上，他很殷勤的给顾卿恒讲各种剑法，把顾家堡的账本拿给他进行过目，而实际上，顾家堡最核心的那部分收入和剑法他是有所保留的。

　　顾卿恒学的很开心也很努力，但他还是很思念陆沉香，每每在别的院落看到陆沉香忙于做菜的场景，他的内心都涌上一阵柔情，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在这儿还适应的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她？

　　放心吧，她这么一个秀气温柔的人，性子又很活泼开朗，周围的人都很喜欢她，又有谁舍得伤害她呢？

　　此时顾卿恒的内心响起另外一个声音，他是确信自己的爱人可以做到的，但是思念刻骨铭心
　　他不得不去面对。

　　岳群海拿起一把剑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刚刚语带保留的教给顾卿恒剑法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岳群海生硬的声音才响起。

　　“学武之人万万不可有各种杂念，你是怎么回事，每次教你剑法你都心不在焉而且很不专心，身为师兄的我怎么监督你？”

　　顾卿恒一愣，有些发蒙的看着岳群海，他不知道岳群海会因为自己不专心而发那么大的火，他连忙很歉疚的低下头行李，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歉然。

　　“师兄实在是抱歉，刚刚小弟我有些走神了，还望你别介意。”

　　说完，顾卿恒就不管不顾的看着窗外，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是很想念陆沉香。

　　看着道歉也有点心不在焉的顾卿恒，岳群海内心的不满不知道为什么达到了最大，或许是连日来的管理让他觉得疲惫，或许是多年的努力让他觉得不值得，他抬起头，深沉的眼光看着顾卿恒，语带愤怒。

　　“如果你真的要被感情绊住，身为兄长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看来我说的这些都是废话了。”

　　听到岳群海这样说，顾卿恒很快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岳师兄这么愤怒，他很快的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哪里没做对，得罪了师兄，老实说，跟着师兄学习剑法和拳法的这段时间，他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

　　但是疑问还是让他有些疑惑，以前他习惯的那个温和的师兄性格变化的巨大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印象中的师兄是个十分谦逊低调且温和的人，但是自从自己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之后，岳师兄就开始努力的经营着顾家堡，和自己也越来越疏远。

　　“师兄何处此言？我是哪里做错了吗，如果是因为我的错，那么还望师兄多多体谅，师弟我只是思念沉香已久，所以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顾卿恒急切而又焦躁的面容，岳群海想起了自己以前和燕三娘一起琴瑟和鸣的那段日子，和现在的貌合神离不同，他们也有过甜蜜的流金岁月。

　　但是想到陆沉香，岳群海还是觉得很烦躁，他对女孩本身没多大感觉，只是觉得牵扯到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复杂，自己的才会变得如此浮躁。

　　“你还有脸说自己思念她，你也不看看因为她的到来，你的成长之路缓慢了多少，原本我们计划的是半年到一年内把这些东西移交给你，你看看现在！”

　　岳群海想也没想的粗声回应到，因为他看不惯顾卿恒那在意感情的样子，想到自己未来的计划，他有些矛盾，但是暗暗地他还是咬紧了牙。

　　顾卿恒也情绪有些激动了。

　　他当然知道岳师兄的意思，他是在怪自己心不在焉，也是在变相的说陆沉香阻碍了自己的路，但是感情的到来没有任何理由。

　　听到岳群海咄咄逼人的话，顾卿恒也沉不住气了。

　　“我做任何事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知道师兄是看沉香姑娘哪里不对，迁怒于她实在不是你的风格！”

　　顾卿恒深邃的眼睛里面凝聚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但是因为岳群海的身份，他只能压下自己内心的不服气。

　　听到这话，岳群海冷哼一声：

　　“难道你忘了你的青玉剑和九华经是怎么回事吗？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面对的不仅仅是陆沉香一个人，还有背后的陆家，他们带给你的血海深仇，你难道不想一道算清吗？”

　　岳群海犀利而又扎心的词句句句集中顾卿恒的心脏，但是他咬着牙不认输。

　　但是岳群海的话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一开始的交往确实是带了一些私人情绪，但是陆沉香的单纯美好，以及她的沉静安然也是自己想要保护的啊，难道这两样是矛盾吗！

　　他想也不想的急切开口说道：“我的选择我心里清楚，请岳师兄不要每次都把沉香姑娘带进来，我和她的事我自有选择，师兄你这样的针对沉香姑娘，是否有失公允！我现在看在父亲的份儿上尊称您为师兄，希望您不要让我觉得您是个不大度的人！”

　　他别过头，不想再去看岳群海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庞，两个男人这时才意识到他们第一次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争吵，岳群海突然觉得有些无力，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想去说服顾卿恒，他依旧倔强的像是一头牛。

　　岳群海恨恨的抽回剑，佛袖而去。走的时候，只留下一段话。

　　“你今天说的话，你今天最好想清楚。”

　　顾卿恒被他推的有些趔趄，但是他咬着牙，没回应。

　　他还在思索着今天这莫名其妙的争吵，转头看着远处，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他看到了陆沉香，安静温柔的姑娘眼光含泪，震惊的看着他，红润的小嘴微张，说不出一句话。

　　糟糕，她听到刚才的话了！

　　顾卿恒反应极快的想到，他装好自己的剑想要去追陆沉香，而女孩已经瞬间跑开，步履轻盈的像是一只敏锐逃避袭击的小兔子，找不到踪迹。

　　该死的！顾卿恒揉揉自己的头发，颓败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