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安若薇

20、（二十）

　　（二十）

　　苏州，陆家新居。

　　春日的暖阳慵懒的照着陆家新院子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和青墙黛瓦，街上的行人如织，处在僻静一处的陆家低调不显眼，在这明媚灿烂的春光之下，陆家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阳光的金黄和柔软，那繁花盛开的小花园，静静的散发着温柔的香气，让路过的行人都可以闻到它们的清香，甚至沐浴在这清新怡人的香气里。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陆家新宅子旁边就是运河，雕刻精致的石桥如云雀鸟一般栖息在河中央，桥的对岸则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在这样灿烂的春景当中，伴随着徐徐的微风，偶有画船在透亮清澈的河水当中穿行而过，船上的歌姬们用着迷人的吴侬软语吟唱着，香风袭人，笑颜如花。

　　世事纷繁，但这一江春水总是会让人安静下来，甚至忘却那些浮躁的现实，在这苍茫无际的命运中，人们总想找到一处僻静之处歇息，借以整理自己的思绪。

　　在送走另外一批挑剔的贵妇人之后，作为陆氏布庄的大掌柜，裴氏就是靠着这样出色的口才和敏锐的感知力经营着布庄，账房先生把账目算好交给她的时候，她才能够松口气。

　　陆老爷作为沉香的父亲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裴氏总觉得有些担忧，特别是当自己写了那封信之后。

　　她心知肚明，已经十六岁的女儿，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了，一开始写的时候还有些顾虑，但是现在不明白的告诉她，以后更多的牵绊，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最珍爱的养女会不会承受的了。

　　眼见自己的二夫人愣愣的看着账目发呆，刚刚看完一卷书的陆观云拍拍裴氏的肩膀，看到丈夫那张苍老但又坚毅的面庞，裴氏无奈的笑笑，握住自己丈夫的手。

　　“怎么了，还在为那封信而担心？”

　　听到丈夫沉稳而又略带担忧的声音，裴氏只是看着面前的账本，过了很久才淡淡的应了一句。

　　“担心也已经写出去了，现在我只是担心香儿听到这个现实是不是会很难接受。”

　　裴氏低低的说着，内心依旧牵挂着这个温柔而又沉默的养女，自小她的性子就十分柔婉温顺，甚至有些倔强，现在自己一股脑的把这些东西都告诉她，作为母亲的自己内心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

　　陆观云看着愁肠百结的妻子，一向清朗的内心也跟着焦躁起来，实际上，妻子在自家遭到火灾之后是最尽心尽力的一个，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所以妻子想要做什么，他都没有顾虑。

　　“为母则强，这个节骨眼，她被带走或许也是命运的残酷，但是我更希望的是你能够开心快乐。”

　　陆观云见不得自己的妻子如此的伤感，随口说出的这句话，里面带有强烈的对妻子的怜惜。

　　而裴氏则并没有什么感觉，她站起来整理好账目，严肃的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和严厉。

　　“老爷难道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吗？虽然她是你唯一的养女，没有亲生女儿那么亲昵，但好歹她跟在你面前这么多年，难道你对她也没有一点焦虑和关心吗？

　　一席话说的陆观云有些懵，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裴氏对女儿如此关心，想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配笑着命仆人拿来温热的茶水安抚夫人。

　　“夫人说的是，想起来今天你也忙的很累了，要不先去歇息一下？”

　　看着被仆人送入寝居的裴氏，陆观云苦笑着，年长的男子若有所思，他又怎么会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呢？只是现在的情形，形势复杂，需要他小心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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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州顾家堡

　　不小心听到岳群海和顾卿恒的对话，陆沉香蒙了。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现实，因为抑制不住思念想要偷偷的来看顾卿恒一眼，却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一直以来她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安静和美好，岁月在无声当中静静的流逝，而她一直都把这里的人视为亲人，可是他们给她的到底是什么？

　　一段似是而非的关系，一场残酷逼人的骗局，一段华美残酷的梦境，而作为一个单纯的女孩的自己，怎么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

　　原来顾卿恒跟自己在一起时因为某种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她不愿意去细想，而他对自己的甜言蜜语虽然不完全是欺骗，但是带着的某种目的性，让她觉得有种想要干呕的感觉。

　　她心里依旧是眷恋顾卿恒的，但是岳群海的从中作梗让她十分恶心，作为一个对感情有洁癖的人，她不允许自己的感情被任何人利用，哪怕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自己一直珍惜的东西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个笑话，她该怎么去面对。

　　已经是傍晚，顾家堡周围的小树林溪水潺潺，月盈如水，沉默的高山遮盖住悲伤的月影，钟灵毓秀的山川大河都默默的包容着陆沉香的哭泣，不远处飞云过天，她身旁的清泉舒缓的流过，偶尔一两尾小鱼调皮的跳动着，给这悲伤地场景增添了一丝人间烟火气。

　　哭完了的陆沉香静静的看着慢慢陷入黑暗的天空，已经快到夜晚，一闪一闪的星子在深蓝的天幕上沉默的闪烁着，一旁劳作之后休息的农人们吃着饭闲闲的聊着，一些鸟雀也穿梭在树林中啼声清脆，风来似沐，她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微风的轻抚，想要忘却那些前尘往事。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负责服侍沉香的大丫鬟婉荷带着顾卿恒赶到，看到陆沉香静静的坐在月色下，纤细的身影有着说不出的孤独，让赶来的顾卿恒心底涌出无限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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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

　　听到熟悉的低沉温柔的声音的呼唤，陆沉香擦干眼泪转过头，看到树影下焦急的顾卿恒和婉荷，温柔的眼眸突然地变得冰冷。

　　感受到陆沉香全身散发的抗拒，顾卿恒第一次感觉到了焦虑的情绪，他对天发誓自己从来就从来就没有对自己所爱的姑娘在感情上有过什么其他的目的，他爱她，没有任何欺骗的性质，但是感情归感情，自己所要面对的难题是另一码事，他不想让上一辈的纠缠影响到两个人的关系。更何况，岳群海的目的他也慢慢感觉到了。

　　面前那么多阻碍，为什么她就不能相信自己？事已至此，他唯一做的对不起她的事就是极力地回避父辈的争斗，难道这样也错了吗？

　　“你不要过来！你去学自己的剑法吧！”

　　听到陆沉香变得愤怒的声音，顾卿恒满脸的无奈。

　　陆沉香和顾卿恒之间隔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淙淙流水不合时宜的欢快流过，为着这悲伤的场景点缀着背景音，也荡涤着顾卿恒和陆沉香的情绪。

　　但顾卿恒知道如果这件事不解释清楚，两个人一辈子都会在这样的误会里错过，他不想让两个人的感情就在这样无奈里归零，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深爱她，他又何尝不想解决两个人之间的罅隙，但是她连听都不愿意听自己说，那怎么沟通下去？

　　想到这儿，顾卿恒内心累积多时压力，岳群海对自己这段感情的不认同，顾家堡内明争暗斗的复杂，让他的口气也变得愤怒无比。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的不懂事？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顾卿恒说话的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和沉重，他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内心却无比的后悔，他多想把眼前脆弱的姑娘抱在怀里安慰，可是她的不明就里和倔强让他又气又无奈，两个同样骄傲的年轻人在感情里面被纠结的内心撕扯着，谁也不肯让步。

　　听到顾四郎这样的话，陆沉香一下子愣住了。

　　她没想到一向对自己温柔宠溺的顾卿恒会有这样的时刻，委屈的眼泪一下子涌出，面对站在河岸边的顾卿恒，她愤愤地扭过头，声音破碎而带着哭腔。

　　“你既然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人，那你为什么还把我带到这里？本来我就是个累赘，你把我丢开不是更好？”

　　站在河另外一岸的顾卿恒自觉失言，但是在他心里充盈的更多的是焦急的情绪，他何尝不想好好的解决问题？可是多日来练习的焦躁和与岳群海的的矛盾，让他顾不得其他，但是他知道，如果不能够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好好沟通，那以后要面对的事情会越来越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沉香，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空间？”

　　低沉磁性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无奈，处在愤怒委屈情绪中的陆沉香对上顾卿恒的眼神，他眼底强烈的不认同让她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女孩转过头不想再面对她。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掌事丫鬟婉荷此时淡淡的开了口。

　　“陆小姐，顾少爷，你俩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不如都先静一静，给彼此一个空间，可好？”

　　陆沉香和顾卿恒从彼此的情绪当中抽离，他们都看着面前这个兰心蕙质的小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身湖水蓝的裙子，头戴的簪子随着莲步轻移而显得婀娜多姿，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肤色白润而又体态纤巧风流，如此的落落神采却显得大方得体，她的存在，如同在蒙蒙雾气当中初绽的茉莉花一般清新美好。

　　陆沉香面对她却没有威胁感，她是侍奉自己的最得力的仆人，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看到她随着顾卿恒一起来，她不会觉得惊讶，只是淡淡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