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粗鄙的娘》一粒粟

5、耻辱

　　刘刚如同破败的棉絮一般，被他娘拖出来，扔在了大街上。
　　“老天爷啊，救救我们吧，这日子过不下了啊。”她坐在路正中间，手扒着脚掌，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异常心酸。

　　村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到中午货郎被她拿把菜刀给砍了出来，脚上鲜血淋漓的模样，就猜测她是被骗了。

　　“我是得罪了谁？我是造了什么孽？”她哭到声音沙哑，一个嗝一个嗝的打，“我欠了谁的命了吗？让我遭受这样罪。”

　　村人们议论纷纷，围着这娘俩，看热闹一般。

　　刘刚已经没有力气再争了。
　　他死了一般，摊在地上。

　　衣服是他娘刚刚帮他穿上的，边穿边打。
　　他被货郎按在床上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屁股疼痛万分的时候，他才开始挣扎。
　　然后在痛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听见了他娘的声音。
　　那个时候，他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幸亏，他娘来了，终于不再受罪了。

　　可是，他娘打碎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拿出拼命的架势，提起菜刀疯狂地剁货郎，把货郎撵出村外后，第一件事，就是拉扯着帮他穿上了衣服。
　　第二件事，就是把他拉下了床，往死里揍。
　　她以为是他贪吃，所以才任由别人对他做这样的事。这简直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觉得是极为羞耻，可恶的能够让人去死的事，而刘刚却是毫不在乎。
　　“你贱不贱？”他记得他娘边打他，边这样骂。
　　骂到最后，变成了哭声。
　　等到她哭完一阵之后，就又把他拖在了大街上，当着全村的面哭。

　　“我的日子该怎么过哟。没法过了，干脆死了算了哟。”她站起身，想要去撞墙。
　　周围一圈人看着，当然不能任由她去撞。

　　刘刚躺在地上，浑身酸痛，懒洋洋的不想动。
　　灵魂像是出了窍，只留了个躯壳在受罪。
　　他思绪飘扬，浑浑噩噩地看着他娘在村人面前唱大戏。

　　“粗鄙。”
　　刘刚想起来村里的教师，李老师，在有天看到他娘当街骂人时的评价。
　　那个时候他没看见刘刚，等到评价完了，他才发现，然后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刘刚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
　　但是，看见了他娘的这副样子，他却觉得这个词或者是用对了。他仍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就是想要这样用。
　　他想像李先生那样，背挺的直直的，眉头轻微地皱着，万分干净与众不同的样子，淡淡地说一声，“粗鄙之人，不堪为伍。”
　　这是第一次，他为他的娘，觉得丢人。

　　刘刚入学了。
　　他娘在再婚的前一天把新郎官砍走了，又当着全村的面把一眼就能看出被狠狠地揍了一顿的儿子拉在大街上骂的行为，终于激起了族里人正义感和同情心。

　　怎么也算是刘家的孩子。
　　不能就这样算了。

　　族长刘文正，看着刘刚虚弱的身子，拍板定论了。
　　他还记得刘刚的眼泪。那个苦兮兮，坐在门槛上默默地哭泣的孩子。
　　或者，他终于受不了村里背后的风言风语，决定发挥起族长的作用，照顾下族里的孩子了。
　　不管如何，刘刚在他娘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中，上学了。

　　“喏，这是家里最后一点钱了。你给老娘用心学，别对不起钱，知道吗？”
　　第一天，刘刚被他娘拉扯起来，塞过来一把零钱。
　　刘刚默不吭声，点点头。

　　自从发生了那事之后，他娘又重新守着他睡了。
　　每天晚上，监视敌人一样看着他，生怕他跑了，去找不知道窝在哪里的货郎了。
　　她甚至在枕头底下塞了一把菜刀。
　　刘刚总觉得，他娘大概是想着，哪天看他不顺眼了，就拿起刀把他给砍了。反正他娘用菜刀用的顺手，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所以，每次睡觉的时候，他心里想着这个，就睡不着了。
　　总要等着他娘睡着了，才有点安心地睡下去。

　　刘刚学的很认真。
　　他似乎是一夜之间就老实了很多。
　　见了人都是点头问好，不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说一句话。
　　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变成了沉默寡言，温顺得要命，又让人看着觉得很可怜的孩子。

　　“这孩子肯学，勤奋，以后有出息。”
　　这是李老师在族长面前说的话。

　　刘刚当然好学，自从他听说读书就能离开这里之后，他就认真的不能再认真。
　　每天放学之后，他都在学习。
　　他娘虽然还是骂他，但是，却不会在他读书的时候打他。
　　因为这个原因，他更喜欢看书了，一本课本，他颠来倒去的看，每天看书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娘不识字。不知道他耍的小聪明，每次总是骂他偷懒，也不能多做什么。

　　族长每次看他的时候，总能发现他在看书。
　　于是，他也觉得李老师说的大概没有错。
　　然后，在他跟其他族人见面的时候，他就聊一些关于刘刚的话题了。

　　“这是个好苗子，不能这样坏了。”
　　“但是，钱怎么办呢？”
　　有一次，刘刚听见他们这样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