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德赋》云翼风澜

3、第2节

　　在他目光之外，先帝所委以重任的右仆射江祏和侍中江祀，这对兄弟，却正在暗生打算。现任皇帝萧宝卷又贪玩又不靠谱，奏疏递进去半个月没下文，后花园跑马乐此不疲，平时日夜颠倒，凌晨睡，午后起。糟糕的在于，大臣们都是天亮起天黑睡的，再给这么玩下去，大家都得发疯。在疯掉之前江家兄弟要找好替代品，他们先想了皇帝的某个小兄弟，仔细一琢磨不成，要是登基了也贪玩呢？于是想起来皇帝的某从兄。
　　在某个看起来平平无奇、月不黑风也不高的晚上，他们来到了吏部郎谢朓的住处。谢朓莫名其妙他们两位顾命大臣为什么会想起自己，其中一位还是上司的上司，非常惊异，急忙客气相迎。寒暄几句，江祀便道：“今上如此模样，恐怕难当大任，江夏王年少轻躁也不是块好料，始安王年长位尊，倒是适合迎立，就不知道你作如何想了。”
　　谢朓呆愣了许久，才缓缓开言，道：“……江公为何忽然与下官说到这些……”
　　江祀又笑，说：“你是先帝看重的旧人。况且，我等也还有用你的地方。”
　　谢朓摇摇头，道：“容下官想想。”
　　江氏兄弟微妙笑笑，拱手离去。事关重大，这时也无人与谢朓商量，他也不敢与人商量。未过一日，丹阳丞刘沨又来。这刘沨却是始安王萧遥光的亲信，今番一来，恰恰也坐实了江氏兄弟已与始安王勾结。谢朓依旧辞以“想想”，心绪烦乱如麻，既不知道为何始安王想到的是他，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知情，心里偏偏清楚，自己既然知情，直言拒绝，恐被灭口。——他两位伯父前朝都曾参与筹划叛乱，本当灭族，幸赖他母亲是前朝公主，父亲又不知情，才活得到生下他。可他现在已然知情。或许萧遥光就是刻意让他知道，让他畏惧和为难。
　　隔了两日，作为辅政大臣之首的萧遥光，又颁发一道命令，以谢朓兼知卫尉事。这卫尉是九卿之一，号称给皇宫值夜管钥匙的，眼下也是直接负责宫廷宿卫的官员之一。拂剑郎闱，竟终有用剑之时，谢朓忽然深深感到了恐惧。他终于明白萧遥光为什么居然找上他。这是邀他做内应，也是有意让他在萧遥光进攻台城时，先期反水清剿城内守军。……可是不！
　　灯下看剑，持剑的手骤然剧颤，险险割破手指。
　　他对自己鄙夷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
　　事情需要向上禀报。可是他不想自己禀报。出卖夫人亲生父亲的名声还压在心头。虽然当时王敬则约他，也是想增加几分胜算，外舅大人很明白他谢朓不是只知诗文的人。
　　想来，萧遥光那里也猜到了。
　　可他谢朓却不想落下专门揭发谋反的风评，况且，这样的风评，也容易令人觉得他家体质特异，代代跟谋反扯不清关系，简直连自己的忠诚心也很难说清了。
　　可托付朋友的话……万一失败呢？
　　哪个朋友都伤不起。
　　左思右想，他竟选了个平日最无瓜葛的，太子右卫率左兴盛。为什么选的是右率，或者，应该，因为和某人相识不久后，某人曾做过右率？望了望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眼下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