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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见相(七) ...

  •   商臣如此这般地思揣着,两人已经跟着凤皇追出了临泱城外,远处便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前方几人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全都马不停蹄地望前飞奔。

      以凤皇的轻功修为,他不可能跟了这么久还追不上蒙面人,他是故意放慢了速度。现在看来,小凤皇的决定是对的,对方人数众多,出了城竟还有另一拨人马接应。凤皇自知凭他的功力并不是那些人的对手,更遑论以少胜多,况且皇姐还在他们手上,万一双方起了冲突很容易伤到皇姐,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他们既然只是绑人,暂时应该不会加害皇姐,易戎和雍青应该还被天符楼内剩下的几个蒙面人拖住,没有他们在身边,凤皇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即便要发动奇袭,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只会打草惊蛇。

      为今之计,只能紧跟来人,一面暗中保护皇姐,一面探明他们的身份。他一路已经留下了记号,等雍青他们解决了那伙恶徒,应该会循迹而来,自己还是静心等待他们的增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铤而走险。

      凤皇能感觉得到身后有两个人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即便他们刻意隐藏气息,凤皇还是能分辨得出它们属于何人,那便是那个公子长生和他的青年侍卫。在未分清敌友的情况下,凤皇对他们不得不防,倘若他们是一路的,自己现在真是腹背受敌,要从这前后夹击中脱困,恐怕不可能全身而退,必得付出点代价。

      但他转念又一想,如果他们真是敌人,就凭那史至元的身手,自己早已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又何必这么久久地跟着,如果是自己,在敌弱我强,明显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应该会选择速战速决。

      那他们是在等待时机吗?抑或两人根本与这蒙面人就不是一路的,凤皇觉得这种可能性好像更大,不觉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凤皇就那么跟着蒙面人,一路进了树林,又出了树林,逐渐远离了官道。这里人迹罕至,凤皇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就在他以为他们要一直跑下去永远都不会停止的时候,一座小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三个蒙面人闪身进了小屋。

      这里应是蒙面人的临时据点。开始凤皇怕自己的跟踪被那几人发觉,只敢跟得远远的,现在倒也无所顾忌了,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

      这座小屋远看是座破屋,进到里面才发现应该是间小庙,只是外部破败不堪,像是被废弃了很久。倒是进了庙里才发觉里面被打理得还算干净,仍有香火朝拜的痕迹,只是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这个小庙自然不可能是蒙面人的巢穴,他们必是在此处与什么人接头,凤皇心里如是想。

      果如凤皇所料,他紧随蒙面人之后,摸到内间的墙角附耳细听里面的动静,空旷的内堂传来几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沉稳的声音,凤皇猜测便是几人的领头人,因为其余几人对这个声音均是恭顺非常。

      凤皇偷偷往里窥探,看到那蒙面人头领转过身,一张刚毅的脸出现在凤皇面前,双目有神,轮廓极深。他在自己的记忆中极力搜寻,却发现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

      那人的眼睛在几个蒙面人脸上扫过,很快落到仍在昏睡的长生公主的脸上。他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美人的容貌,很快,他双眼微睁,依然平稳的气息却已经带了怒意。

      “真是一群蠢货,你们抓错人了。”

      开口的却不是那人,凤皇还当这人说话是用腹语术呢,细一看才知道,原来那人身后还站着一名男子,起先被内堂悬挂的经幡挡住了,此时从他背后走到前面来才让人看清了面貌。这人长得阴阳怪气,语气中又是明显的幸灾乐祸,一看便不是什么特别正派的人物。

      那群手下疑惑地互看几眼又将目光投向未说话的男子,齐刷刷跪倒在地,“属下不知,还请头领明示。”看来那英伟男子算是他们的头领,而另外的阴阳怪气男不知什么来路。

      “此人并非淹国太子,” 那头领解释道,气息又重回了平静,“若我猜的没错,乃是其姐长生公主。”这张脸贺兰豹绝对不会认错,和淹国皇后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什么?女的……属下无能,只是听闻那凤皇小太子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同女子一般,才……还请头领责罚!”

      其实那天符楼云天阁中几人,个个容貌姣好,一个赛过一个,但是这个长公主仍是最为出众,且全程一语不发却颇有威仪,几人便认定了那四人之中当属她最为尊贵,此人不是淹国太子还能是谁。

      只是没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会扮成男装出入民间,才让他们误抓了人。现在几人再看地上那人惊艳无比的容貌,紧闭的一点红唇如娇花一般,比醒着时更透出女子温婉妩媚的气质。但他们已经全然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思,心中只有憎恶和怨忿,因为此次失手关乎性命,只看头领如何处置了。可是现在半道上杀出个步六孤凉,此人向来处事狠辣,今日他们怕是留不住性命在了。跪在地下的人冷汗涔涔,果不其然,只听那人道:

      “当然要罚,贺兰部的族规,无能之人留着也无用,你们全都该死,现在就自我了断吧。”

      “不行!”贺兰豹恶狠狠瞪他,“他们是我的人,不用你来插手。你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步六孤?”

      倘若参与此次任务的人都只有一死,那么这破庙中只有一人能够逃出生天,而此人现正悠然自得地倚在供桌边,等着对他们冷嘲热讽。然而贺兰豹觉得现在还不到自己这些手下的死期,既然计划失败,只有想办法补救,也许还有转寰的余地,而步六孤凉的出现让他闻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步六孤凉见他恶狼一样的眼神,着实被对方的气势震慑,然而他就是看着他这样的眼神一路走来的,又何曾真正被吓到过,于是也淡然回应,“玩笑而已别紧张,现在当然还不是杀他们的时候,我留着他们还有用。”

      “什么意思?”贺兰豹立时警觉起来。

      “意思就是接下来的一切行动都由我来指挥,”步六孤凉从满布尘埃的供桌边直起身子,特意向他强调,“主人的命令。”

      主上派他来的?难道……贺兰豹大概猜到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呀。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次任务为什么失败你我心知肚明,还要我说得再清楚吗?!”对方似乎看透了自己心中所想。

      听他所言贺兰豹心中顿时惊觉,主上竟然在任务途中换人接手,还是这个处处和自己作对的步六孤,其中真意不言自明,恐怕主上已经不信任自己了。但即便如此,为什么派步六孤凉过来,两人从来就不对付,这个步六孤总要在主上面前与自己争个高下,让他接手岂不是坏事?还是说主上对他的信任已经足以让他来执行这样的任务了吗,贺兰豹仍心有怀疑。

      “我以为这种小事没必要劳烦步六孤大人。”

      “我原也以为没必要来,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太高估贺兰头领。你手下这些死士素有‘铁豹’之称,竟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步六孤并没有仰头大笑笑掉自己的大牙,而是随之来了个但是。

      “但是就算他们再蠢,我也还是相信贺兰大人不会同他们一样蠢,若你当时在场又岂会抓错了人?敢问贺兰大人,那时你不亲身带领属下,又究竟身在何处?!”

      “……”

      被人这样质问,贺兰豹当真无话可说,这次任务之所以失败,最大的责任终究是在自己,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此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女子美丽的脸庞,她的脸上笑容纯真。

      贺兰豹仰首屏息,没想到自己在淹国守候近一月,只等着这一千载难逢的时机,最后竟出了这样的乌龙。他虽早知此番行动,无论成败,他们都已暴露,自己带出来的这些死士最终都难逃一死:成,便要被杀之灭口,败,则自然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主上也不可能冒哪怕一点被追查到的风险,他需要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

      他又想,倘若自己没有在关键时刻放下任务离开淹国去救水玲珑,而是亲自带着手下去抓人,那么他们必死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答案是否定的,那个男人只会让一切都照着他的意图发展,从他竟然不惜拿她的性命威胁控制自己便可见一斑,他容不得别人违逆他,而只会把每个人都逼到死角,包括他自己。

      贺兰豹不禁想起那个男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不要叫那些无谓的感情绑住了你的手脚。

      多么讽刺,自己确是被世间的情爱所裹挟,而他被感情束缚的又何止是手脚?还包括他那颗已然扭曲了的心!他知道那个男人为之已经达到了怎样疯狂的地步,疯狂到令人惧怕,甚至让人有些同情他。

      贺兰豹原来并不理解,但他非常明白以前自己不屑一顾的情爱对于现在的他意味着什么,所以他不后悔最初的决定,如果自己不去救出那个女人,那个总是笑得纯真,永远带给自己平静的女人,自己才要后悔终生。

      然而违逆主上的意思私自救出了玲珑,现在他对自己怕是已经全无信任可言,若就此回去,必然是死路一条。

      事已至此,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下一步打算。这些部下自己是无力挽救了,但贺兰豹不想为那个男人的疯狂陪葬,他现在只想脱离这一切,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去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平静地生活。或许步六孤的接任正是自己从中抽离的绝好契机,说不定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

      须臾,贺兰豹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几个属下的生死已经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了,与其让他们继续跟着自己,不如随步六孤执行尚未完成的任务,或许还能求得活命,也算是自己这个首领对他们尽的最后的义务。至于步六孤凉,他若敢阻碍自己,贺兰豹自然不会手下留情。一个原把忠诚当做生命的人一旦选择了背叛,就只能孤注一掷。多年的磨砺让贺兰豹拥有了一颗足够坚强狠毒的心,他慢慢平静下来,而步六孤凉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你以为我想接手你这烂摊子?贺兰豹,我劝你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待我抓到那个小太子,你同我一起回去向主上请罪,兴许还能换得一条活命。”

      回过神的贺兰豹倒是有些诧异,“我以为你一直想我死。”

      对方却甚是不屑,“我是盼着你在主人面前失势,不过在我步六孤凉的眼里,你还算条汉子。贺兰豹,听人一言对你有好处,不要毁了自己又害了你的族人!”

      “你不要再劝我了,我自会同你回去,只是我们原已错失了良机,既然你要接手,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贺兰豹的人监视了一行人多日都未寻到可乘之机,恰是今日,他们先是同一班人马乱斗一场,后又与人在天符楼起了冲突,蒙面人刚好乘此机会行动,出其不意,正好可以嫁祸于人。贺兰豹很清楚绝大多数时候机会有且仅有一次,此次失手,何时再去寻这样天赐的良机?任凭他步六孤有天大的本事,难道还能再创造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我自有办法。现在要解决的是,这个人怎么处理……”步六孤一边说着,人已踱到了长生公主身边,他仔细看着这美人儿的脸频频点头,然后果决地道,“瞧你们干的好事,可惜了这美人胚子……”

      “这个人不能留。”他向还跪在地上的蒙面人属下发号施令,蒙面人却以眼神询问贺兰豹,一边向长生公主的方向撇了下脑袋,他们是贺兰豹培养出的精锐勇士,行动从来都是为贺兰豹马首是瞻。

      “此人杀不得!”

      这抓错的人确实是一个难以处理的麻烦,留着她,就是留着一份危险。

      贺兰豹看着地上仍在昏睡中的女孩的脸,沉静而安详,还有几分未褪去的青涩,他不免有几分感慨,这小公主日后必然是倾城之姿迷倒众生,就像她母后一样。说来自己和她还有几分渊源,贺兰豹未免有些同情她,她生在了帝王家,还是生在拓跋家,她的身份注定了要承受不同于常人的一切,这是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决定了的。贺兰豹纵使如何铁石心肠,也不愿看到一个小姑娘就此断送了性命,况且这小女孩身份如此特殊,哪是说杀就能杀的了的。

      可是那个无情的侩子手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我说了,长生公主不能杀!”贺兰豹厉声想要阻止他。

      “我说杀得就杀得,留着只会碍事。”

      “你不晓得此人身份的特殊,况且杀了她于我们抓淹国太子有何益处?!”

      “当然有。贺兰豹,你真的是变了。”

      步六孤凉无奈又狡黠地一笑,手中利刃同他消失的笑容一样迅速向那羔羊般的少女脖颈间滑去。贺兰豹来不及制止,只看到刀光的一闪,就像是一道闪电直击他的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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