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长歌》七月初七日

20、凤凰佩（五）

　　小树林旁太过安静，连偶尔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显出几分尴尬，长生和商臣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再继续之前无法继续下去的谈话，易戎也因为解除了防备而无聊地开始踢起脚下的石子儿。

　　正当几人等得百无聊赖之时，商臣远远地便看见凤皇翩然而至，同他心中的担忧一同落下。他这才总算有了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这小太子轻功也确实了得，加之他略显瘦削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轻声飘落的仙鹤，带着种超凡脱俗的美感。只是他的眼中透出些许阴郁，无声跟在身后的两人也是面色凝重。

　　商臣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用眼神询问史至元，对方只是向他点点头，暗示那两人已死。

　　商臣了然。毫无悬念，史至元办事从未叫他失望过。

　　凤皇行至几人跟前，为了不让长生公主和易戎担心，他强行收敛心神，看似和之前并无二致，但他的这一举动只骗得了天生粗线条的易戎，却难逃长生和商臣的眼睛，全被他们看在眼里。

　　“空儿，你没事吧？”长生公主上前握住弟弟的手，询问中透着担忧。

　　“我没事，让皇姐担心了，只是……”他的眼中闪现愁云，继而无奈一笑，“那两个人已死，恐怕再难追查出指使他们掠走姐姐的幕后之人。”

　　长生公主按了按他的手，她怎会不知这个弟弟真正忧愁的并非此事，空儿一向心存仁慈，在他，是不愿看到有人死去的，但她只能以无言来安慰他。

　　“我真的没事，”凤皇温柔地看看长生，又将脸转向一旁的主仆二人，站在商臣身后的史至元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容平静，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未发生，而他家公子好像正等着自己开口。

　　凤皇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拓跋空欠公子一个人情……”

　　“太子殿下何出此言，遇人有难拔刀相助是我辈应尽之义，更何况是二位这样的美人儿，小人直觉是小人的荣幸，今日能遇见淹国太子与公主，真要叫小人此生难忘。”

　　商臣仍不改之前的放荡不羁，一脸邪笑看着眼前的少年，他比他高出一个头呢，那戏谑的目光正好落在凤皇的眼里，让他感到一些不真实。就在刚才，此人还进行了一场疯狂的杀戮和血腥的拷问，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可是眼前这个人，却是一副无风无雨的样子。

　　并且他已知自己的身份，却仍不改之前的轻佻，真是色胆包天！

　　凤皇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要与他周旋，“公子何须自谦，公子的恩义，凤皇自当好生报答。若诚如公子之前所言，几位在淹国游玩的这几日就由凤皇作陪。要是公子觉得方便，凤皇还想请几位入宫住上几日，好让凤皇设筵款待，以慰几位今日的辛劳，公子意下如何？”

　　凤皇哪里是真心想要招待这主仆三人，只是回来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几人身份可疑，因此当然不可能轻易放他们走，与其现在失去他们的行踪，不如将他们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假意带其游山玩水，一面暗中派人查探几人的身份，到时三人的真实身份和来淹国的目的自然会水落石出。

　　若是自己多心了，那自然再好不过，但若他们此行确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甚或当真是要对淹国不利，那么也只有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才能保证他们不会做出什么过分出格的事。

　　长生公子，不，这个自称“长生”的人，现在凤皇更加不相信这是他的真名实姓了，他也就更加怀疑他的身份。

　　凤皇想起之前在天符楼上，对方邀请他们同游，现在看来，肯定也不是一时兴起。凤皇原不知他的目的并拒绝了对方的邀约，如今自己盛情邀请，想必对方定会欣然接受。

　　然而令凤皇意外的是对方竟断然拒绝了，凤皇一面惊讶一面更觉事有蹊跷。

　　“太子盛情小人实在受宠若惊，但小人方才想起有要事待办，现在急于折返回国，太子的好意此次怕是无福消受了，来日小人定当重回淹国，只是到时候……太子殿下可千万不要耍赖才是。”

　　商臣脸上故作轻浮样，练习了这么多年，玩世不恭是他最好的伪装。

　　但此刻，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和肃然。商臣并没有欺骗凤皇，他确实有件紧要事等着去做，这件事将使覃国风云变幻，更将结束他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无论是成功，抑或失败。

　　听闻此言，凤皇只得干笑两声，“既然如此，凤皇也不便挽留。”

　　自己说过的话现在被原话奉还，凤皇实在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好在他脸上的那层面皮正好遮住了他的尴尬。强行留人自然是行不通的，此人武功高强，合他及雍青、易戎三人之力恐怕也不是他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史至元！

　　“公子既说要重返我淹国，如此甚好，还望公子尽快处理好手中事务，届时凤皇还想与二位切磋一下武功，并向两位讨教一二。”

　　“一定，君子一言！”商臣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最后的落日余晖，“小人欲从此地离开临泱地界，就此别过。”

　　商臣低头作揖，那一低眉的风情实在叫人难忘。

　　凤皇也回以一礼，“公子一路走好。”

　　他看着商臣转身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若有所失。那一瞬间，凤皇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奇特而微妙，却只在一瞬之间，待他想要去摸寻这感觉的时候，它又被什么东西擦拭掩盖了，无影无踪，仿佛那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凤皇被这似有若无的熟悉感搅得心神不宁，却见那公子又转回身来，定定地看进愣神的凤皇眼里，像是在用这视线唤醒他，又似用它将两人系在一起。他的眼中没有了常驻其中的阴鸷，剩下了另外一种东西，好像褪去隐藏色而露出它真实色彩的玉石。

　　凤皇看见他的嘴唇一开一合，耳中恍惚飘进他淡如清风的话语。

　　“凤皇，你说你不知我是何人，”商臣似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逼问少年，“你不知道……我会让你知道的……”

　　凤皇目不转睛望向他，直看到他的眼中再次蒙上了一层阴影。商臣终于还是转过身，凤皇来不及看见他眼里的坚决。

　　小凤皇啊……我会让你知道。

　　现在的我已能实现当年的约定，我们的下一次重逢，我便要站在和你对等的地位之上。

　　凤皇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胸中竟升起一股惶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