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长歌》七月初七日

19、凤凰佩（四）

　　凤皇说“太危险”并非唬人。

　　这点穴之法本就是打击人体的经络以阻断气血运行，最终达到麻痹对手，甚至卸除对手行动能力的目的，倘若不是真的精通奇经八脉，知晓人体经络分布及气血的运行而强行自行运气冲破的话，极可能因方法不当而导致气血逆行，说是能够致死也不是危言耸听。因此，当年教自己这点穴之法的聊空师父才再三嘱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使用。

　　聊空其人是个云游和尚，性情有些古怪但为人豁达且武功高强，凤皇又是个极好武功的，两人相当投缘一拍即合，竟成了忘年之交。

　　据聊空自己所说，他原在嵩山习武，后不知何故离开了佛寺在外游荡。他不肯说什么原因，凤皇自然也不多问，只向他讨教武功。

　　聊空为凤皇看了身形，探了经脉，却一语道破，说他完全没有习武的天赋，无论何种武功都只能练成个半吊子，平时防身还可，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恐怕不用两个来回定当被人拿下。

　　但好在他天生身体轻如飞燕，轻功也练得炉火纯青，遇事逃跑是没问题的，再有，聊空发现这小太子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即能轻易感知天地间精气的流动，自然也包括人体气血的流动。

　　凤皇并不是用眼看，而是身体自然地感受到周围的气息，这算是一种天才，实属难得。于是聊空将这点穴之法传授于他，好让他在危难时刻能够减缓敌人的行动，好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但这种武功毕竟直接作用于人体经络，倘若不慎，很有可能伤人甚至杀人，所以聊空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慎用。

　　凤皇本也不想走这步险棋，实在是千钧一发之际不得不出此下策，好在他对自己的功力甚有把握，只求那史至元能听自己一言，切不要自己动手解穴。

　　凤皇又看了史至元一眼才转向贺兰豹两人，“你们走吧，我不杀你们。”

　　那步六孤凉却只表现出一脸的不屑，好像全然忘记了刚才面对死亡的恐怖。

　　想让他步六孤感激别人的施舍，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即便这次施舍的是他们一旦失去便再无从获得的性命。另外一个让他不服的原因是，这施惠之人还是个真正的毛头小子，若不是有人相助，你拓跋空早已是我们的阶下囚了！哪里还轮到你在这里颐指气使。

　　步六孤脸上的不屑再明显不过，雍青胸中升起一股怒火，他为凤皇不值，就是这个人害得他们竭尽全力要保护的太子受了诸多皮肉之伤，可太子还要留他的性命？他几乎恨不得冲上去现在就结果了他，只是碍于凤皇开口说“不杀”。

　　他几不可察地恶毒地剜了两人一眼，太子要饶你性命，我雍青可不会留你们，待到探出你们的幕后主使者之日，便是你们丧命之时。看着互相扶持的两人，他的心中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盘算。

　　步六孤凉慢慢扶起地上的贺兰豹，凤皇自然也看出了此人的不屑，但除此之外，他还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无法言明的怪异表情，他觉得自己或许产生了错觉。

　　两人因受了重伤而有些步伐不稳，特别是贺兰豹，他实在是流了太多血，那魁梧的身形也竟像风中飘摇的树叶一般仿佛很快就要落下，步六孤拖着他的身体就要迈步，却被贺兰豹制止了。

　　他按住步六孤的手示意他停下，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凤皇却看不出其中的信息，只听那贺兰豹缓缓开口。

　　“或许我二人该感谢拓跋太子今日的不杀之恩，但……太子的大恩实则对我们意义不大。”

　　凤皇不明白此人所言何意，只听他继续道，“另有一事在下可以告知太子，太子放我们走必是想通过我二人找出幕后主谋，然而，在下只给太子一个忠告，此人……是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人，并且你永远也不会希望与他为敌。”

　　贺兰豹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还请拓跋太子日后多加小心……吾言尽矣，步六孤……走吧。”

　　步六孤得到示意带着贺兰豹快步冲出去，却不是往来路的方向，而是向着崖边，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下两人纵身一跃，双双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凤皇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两人竟会有此举动，一下愣在当场。等到他回过神来，崖边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身影，只剩下了皑皑白雾，甚至连两人坠崖的声音，都被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白色所吞没。

　　刚才凤皇看到的原来不是错觉，他们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英勇赴死的决绝和壮烈，自己竟没想到他们是要自我了断！

　　可谁又能想得到呢，他们是为了不暴露背后的人吗？还是因为他们任务失败，最终都难免一死？凤皇知道涂国确实培养了大批死士，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旦被敌人发现或任务失败，会通过服毒或其他手段，或自行了断，或被带头人杀死，以防他们泄露任何有关主人的信息。

　　无论凤皇如何努力，最终自己还是逼死了这两个人，凤皇受到的打击不小，这打击不仅来自两条不再的生命，更多的是由于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史至元受到的冲击也不小，但他毕竟经历了诸多生死，两人的死并未在他心里激起任何波澜，反正他们若不是自己跳下山崖，最终也要死在自己的剑下，如今却为他省了不少事，因为他实在不知如何在不触怒这个小太子的情况下完成主人下达的命令。

　　史至元一直紧盯着凤皇，而凤皇一直低着头。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来，眼神撞进史至元的眼里，又透过他的眼睛撞进他的心里。史至元只感到心中情绪极端复杂，比那少年此时的眼神更要复杂许多。他看着他走近自己，为自己解开了穴道。

　　“回去后……你如何向你家公子交代？”凤皇道。

　　“我会如实禀报。”

　　半晌，凤皇都没有说话。

　　“也好，这是你的本分。”说完凤皇越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想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抛在身后，同那两个人的生命一同抛在深不见底的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