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性谋杀》幻想症患者

5、灵魂

　　陈澈把最后的冰激凌塞到嘴里。
　　青年看了他几秒钟，开口道。“冰激凌好吃吗？”
　　陈澈摇头。“吃不出来，只能感到固体一点点变成液体，还有点意思。”
　　青年抬眼。“一种让你仍然觉得活着的习惯。”
　　“不过是一种让生活更加丰富的表演罢了。出门会辨别冷热，割到手就会喊疼，说说也就算了，我可是最讨厌像活着的人类一样。”陈澈微笑。“主人，这不是你第一次问我这种问题吧。”
　　青年颔首。“只是想看你答案的变化罢了。”
　　“那么一年前我是什么答案呢？”陈澈好奇。“一年前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青年扭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陈澈露齿一笑。“没办法，谁叫我只有一年的记忆呢。”
　　青年眼角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没有回答。他在沙发上坐下，陈澈自发的坐了过去，手里拿着图书馆借出来的书。一本混沌与孤立子的期刊，一本逻辑哲学导论。青年微微偏身，陈澈就爬过来坐到了青年的腿上，舒服的窝在了他的怀里。他的头蹭了蹭青年的胸膛，把书展开放在腿上。青年看完一页，就摸摸他的头，陈澈便抬手翻页。青年在看孤立子的期刊，陈澈在读逻辑哲学论，乍一看精致的小孩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腿上摊着两本书，专心致志地看着。
　　“主人，我不是第一遍看这本书了吧。”陈澈开口。
　　“啊。”青年回答。“第十三遍。”
　　陈澈撇了撇嘴。“还是看不懂，是智商的问题吗？”
　　青年看了他一眼。“就这么想看懂吗？”
　　陈澈轻笑。“怎么可能？对什么也不在乎，对什么也不感兴趣，浮游在生命之中，连对于周遭都没有任何感怀，又怎么会被一本书所吸引。”
　　“有很多时候，艺术是高于生活的。我们在那种无限的完美间看到可能，愈是虚无缥缈，就愈发容易产生共鸣。”
　　“可惜对于我来说这不过是一种习惯。与其做连想都不去想的事情，不如做认为自己会做的事情。人类的感情说到底不过是自我的催眠，想的多了，执念深了，就逐渐聚集起了感情。”
　　“难道不是有感而发吗？”
　　“所谓的发只是一瞬间，在长久的感情当中，还是因发而起，对于自己的不断催眠更加的重要。”
　　“包括所谓的爱。”
　　陈澈笑笑。“尤其是所谓的爱。”
　　“这种话应该出自我之口。”青年回答。
　　“也许您过去说过，我记下来了。而且对于您来说，感情难道不是最真实的事物吗？有突发的、无法解释的情感，那些都是您的消遣；有深刻的、无法排解的执念，那些都是您的食粮。”
　　“啊。”青年淡淡回答。“人本执着。”
　　陈澈笑笑。“向着无可避免的结局。”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青年低头。“为什么这么信任我？每一年醒来，看见我的第一眼，你对我的信仰没有改变。”
　　“因为灵魂啊，主人。”陈澈抬头。“记忆终将会逝去，我只忠于我的灵魂，而我的灵魂，主人，是属于您的。”
　　“也许只是又一场愚蠢的催眠。也许只是虚假的印象。”
　　“只要我的灵魂一天承认，那印象就一天是真实的。与其说是不畏惧真相，不如说是毫不在乎真相。人类之所以畏惧是因为恐惧现有的生活和认知被打破，而我本身就生活在被撕裂的广场上，做好了现在所有一切都是错误而虚幻的准备。”
　　青年似笑非笑。“做我的仆人是错误而虚幻的？”
　　陈澈弯眼笑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真实而正确的事物。那是相信与生活的基础，而我早就是既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生活的游魂罢了。对我来说，错误和虚幻才是合适的吧。”
　　青年似乎笑了笑，又似乎面无表情，轻轻揉了揉陈澈的头。
　　陈澈跳下沙发，到了里屋，掀开了画架上的白布。那是一幅风景画，阳光下面浓密欲滴的碧绿树林，一动不动的凝固在画上。
　　繁盛的树冠，炽热的阳光，无风的午后，耀眼的绿意，凝驻在时光当中，灿烂的仿佛死亡。
　　青年站在陈澈的身后，手指轻轻点在画笔上，一瞬间一层蓝光一闪而过，没在了大块的颜料当中。
　　有一些画是充满魔力的，仿佛能够洞穿人心，把某种情感和思念直直的烙印在人的灵魂上。那是人间偶尔才有的天才所触及到的天道的领域，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把灵魂的力量灌注到了画笔当中。
　　“你的思念。”青年轻声。“在此。”
　　而这样画出来的画是人工的感情，是虚假的思念，直击人心，却毫无诚意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