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为媒》翠寒烟

22、老宅

　　第二十二章

　　悲极的妇人向陌生人发泄心中的怒火，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被先前跪着的男人拉走。

　　“放开我！”妇人嚷道。

　　“够了！先回去看闺女！”这个男人应该是她的丈夫。

　　主角走了，好戏散场，观众自然纷纷离开。瞿朝川仔细看了看傅亚语的颈子，拿出一张纸巾，替她把泥巴擦去，然后柔声道：“别哭了。”瞿朝川不喜欢看女人哭，尤其在飞机上，极度讨厌把空姐骂哭的乘客。

　　“啊，我在哭吗？”傅亚语忙用脏兮兮的手往眼睛处抹。

　　“等等。”瞿朝川一把捏住傅亚语的手腕：“你手上全是泥。”

　　傅亚语脸红了，堪比艳丽的海棠，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轻颦浅笑，直让逐渐靠近他俩的沈墨产生了罪恶感。

　　“咳咳。打搅了。”沈墨清了清喉咙。

　　瞿朝川松开傅亚语，把纸巾放到其手中。

　　“沈墨，你也来了。”傅亚语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沈墨：“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是过意不去。”

　　“没事，不讲理的是他们，你也是为那个女孩好。”沈墨宽慰傅亚语。

　　瞿朝川抬头，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先上车，回去再说。”他道。

　　“我不上车了，走回去，免得弄脏你们的车。”傅亚语指着自己的衣服。

　　“不用，车脏了可以洗，人病了难受。”瞿朝川微笑。

　　“臭家伙！情场杀手！”沈墨面不改色地腹谤。

　　傅亚语的家不是洋楼，就只有三间普通的平房，被围墙圈住，有一个前院。不过，别以为房子都是独立的，其实它是三进的宅院，在一个竖轴上。瞿朝川将车停在院子外面，沈墨先行跟着姐弟俩走进前院。

　　怎么说呢？傅家的房子跟旁边的邻居有明显差异。这个院子虽然简陋，却不像东北人家的院子，没有杂乱的摆设，没有晾衣架子，没有种着蔬菜，倒是有一条通往主屋的鹅卵石小径。沈墨诧异，环顾四周，如是春夏两季，这里必定处处草木扶疏，花红柳绿，暗香浮起，与东北的粗犷无缘，却透出来自江南的神韵。

　　“你们家祖上不是北方人吧？”沈墨问了一句。

　　“叔，爷爷说我们家是解放前从南边来的。”傅亚童回答。

　　沈墨点头：“我说呢。刚才在外面看不清，还以为你们家跟别家一样，现在进来了才发现别有洞天。”

　　缓步进入客厅，沈墨瞧见里面的摆设比较古典，中式家具都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很好。他又扫了眼正对面的墙壁，没有牌位，只挂着一副宋缂丝青牛老子图，左右为对联：无上三尊，为乾坤之主宰；混元一炁，为造化之根源。下面是神位，香烛，小炉鼎，中间平放着一块虎骨木莲花八卦罗盘。

　　“我爷爷的房子就这样，他信这个。”傅亚语觉得这是迷信，有些难为情地说。

　　沈墨摇头，心说才怪。自打进了傅家的房子，他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以前没发现香烛味儿这么好闻，现在看来，这便是仙气啊，吸一口通体舒泰，延年益寿。

　　傅亚语请沈墨在客厅里坐下，准备赶在瞿朝川进来前换身干净衣服，傅亚童去烧水，没一会儿端上一套专门喝乌龙茶的紫砂茶具。

　　“爷爷常说，夏饮绿，冬饮红，一年到头喝乌龙。这是武夷水仙，爷爷的最爱。”傅亚童麻利地给沈墨现泡一壶茶。

　　沈墨笑了：“童童，没想到你还颇得真传。”

　　“我幼承庭训，抓鬼的本领也不错呢。”傅亚童骄傲地扬起脑袋。

　　见他这样子，沈墨刚喝入口中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抓鬼的本领？他家是抓鬼的？难道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

　　“怎么了，又呛了？”门口忽然传来瞿朝川嘲讽的声音。

　　傅亚童忙说：“叔，坐，喝茶。”

　　瞿朝川平时饮惯咖啡，飞国外的时候，经常带些咖啡豆回来研磨烹煮，对茶毫无研究，也很少喝。

　　“他，还是算了吧。”沈墨的笑容里藏着淡淡的揶揄。“从小接受西式教育的精英，怎么品得出我们这香气浓郁，醇厚回甘的好茶，给他来杯咖啡比较靠谱。”

　　“沈墨。”瞿朝川挑起眉毛：“无聊找茬？”

　　“我们家泡茶，可是用的山泉水，就在这背后的山上。水温以二沸水最佳，泡出来橙黄清澈，童童是个半吊子，等我来给你们泡，保证比他泡得好。”说话人是傅亚语，她已经换好衣服，粉色高领毛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黑色百褶薄羊毛裙俏皮可爱，果然是一个灵气的江南美女。

　　“小语。”沈墨主动套起近乎，不过他这近乎跟男女之情无关，而是纯粹奇怪：“东三省在解放前可不是好地方，你们家为什么要从江南迁至这里？”这姐弟俩，气质跟东北人格格不入，所以沈墨好奇，便脱口问了出来。

　　“这个我也不清楚。”傅亚语有些抱歉地说：“我们家除了爷爷，都迁回南边了。爷爷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走，犟驴脾气！”

　　“我要告诉爷爷，他不在家，你就说他坏话！”傅亚童在他姐姐背后道。

　　“死小子，你敢！”

　　傅亚童眼睛骨碌碌乱转，调皮的往后蹦了几步，“我就敢！我就敢！”

　　傅亚语气笑了。

　　傅亚语换了茶，给沈墨及瞿朝川重新泡了一次，手法相当娴熟优雅。沈墨知道，傅亚语这是专门表演给瞿朝川看的，来自江南女子的风情。照理说，男的蕴藉风流，女的娇俏可人，是为绝配，但瞿朝川一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傅亚语必将陷入苦恋。

　　“啧。”沈墨第二次腹谤：“英雄救美，制胜法宝，天杀的瞿朝川，专门祸害纯情妹子。”

　　四个人喝了一会茶，傅亚语又端来亲手做的糕点，瞿朝川是个吃货，这尝一块，那尝一块，不知不觉过去半小时。沈墨肚子是饱的，喝多了反而往厕所跑，这不，他问明方向，拧着眉往厕所去。

　　“厕所，厕所……”沈墨到达中间的院子。这个院子里摆满了不同样式的盆栽，有一张石桌，三个石凳，甚至，还有一个秋千架。

　　“叔。”傅亚童跟着过来了：“怕你找不着，我带你去。”

　　经过竖轴上第二间屋子时，傅亚童介绍那是傅亚语童年呆过的屋子，里面的墙壁贴满了她的奖状，还挂了许多相框。每当放假，他就会住进姐姐呆过的屋子，陪伴他最喜欢的爷爷。

　　“爸爸妈妈说爷爷迷信，我才说他们不懂。”傅亚童似乎愤愤不平：“这个世界是有鬼的，我能看见，叔，你信我吗？”

　　“我信。”沈墨哪能不信？

　　“我就知道，你也看得见。”傅亚童笑了。

　　“你怎么知道我看得见？”沈墨非常奇怪。

　　“感觉。第一次见你时，就发现你是我爷爷说过的那一类人，体阴命轻，应该可以看到那些东西。我告诉你，他们的眼睛在流血，便希望你帮我说服姐姐。”

　　“童童。”沈墨停住脚步，郑重其事地望向傅亚童：“你们家……真是捉鬼的？”

　　“我们家除了我跟爷爷，其余的都不是。”傅亚童凑近沈墨，压低声音道：“我屋里还放着爷爷送的桃木剑，可厉害了。”

　　再厉害，现在总不能叫个孩子去捉鬼吧？

　　“你爷爷呢？”沈墨问。

　　“他这几天去镇上，不知去多久，过段时间回。”

　　“你爷爷有手机吗？”

　　“没。叔，你找我爷爷有事？”

　　望着傅亚童明亮的眼睛，沈墨瞬间失望了：“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高人。”

　　“爷爷回来，我让姐联系你。”傅亚童欢快地说。

　　放完水，沈墨跟傅亚童一起回客厅，快走进去前，沈墨叫住傅亚童，问了些死于车祸的亡魂的事情。傅亚童说，刚刚进村时还能看到它们徘徊在两个村里间，到了晚上，它们就全体不见了。傅老爷子的罗盘没有动静，证明周围很干净，至于应家，大概罗盘被封住，感应不了那么远的位置。

　　“叔，这么说，你要去寺庙求佛？”沈墨讲了点昨晚发生的事，傅亚童便兴奋起来：“我也想去。爷爷说那座寺庙不是单纯的寺庙，我要去见识见识，以前他都不许我去。”

　　沈墨愣了愣：“什么叫不是单纯的寺庙？”还像电视剧里演的，尼姑庵是妓院，和尚庙是赌场不成？

　　“我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傅亚童笑嘻嘻地说。

　　回到客厅，沈墨一眼望见傅亚语笑颜如花的脸，摇了摇头，朗声道：“对不住了，帅哥美女，你们相谈甚欢，我前来打搅，望两位海涵。”

　　“呵呵呵。”傅亚语发出银铃似的笑声：“沈墨，你别开玩笑，正常说话啦。”

　　“姐，叔他们要去玛尼寺，我也要去。”

　　“玛尼寺？怎么这寺庙听起来像藏地的寺庙，旅游地图上貌似没有标记寺庙的名称，原来它叫玛尼寺啊。”沈墨心道。

　　“不许！”傅亚语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能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在瞿朝川面前不够娴静，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在笑，才机械地坐回去，小声地说：“你不记得爷爷讲过的话吗？”

　　“你根本不信爷爷，干嘛不让我去？你也是迷信！”别看傅亚童最小，这娃娃很会抓重点。

　　沈墨说：“小语，一会儿我们就走了，要不，你跟我们去玩会儿？”然后，他朝瞿朝川使了个眼色。

　　瞿朝川心领神会。本来就想跟傅亚童聊聊，现在时间全被傅亚语占了，正发愁，干脆一起去寺庙，找机会问傅亚童几个问题。

　　“亚语，你和我们一起去吧。”瞿朝川微笑，与傅亚于四目交投，展开魅力攻势。

　　“这……”傅亚语心底当然想去，可她坚持矜持了一番，不过最后，自然是欣喜地答应了。

　　“那么走吧。”沈墨已经想好，呆会儿跟傅亚童坐后座。

　　“唉，如果不下雨，我还能带你们去别的地方玩呢。”傅亚语惋惜地说。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几时？”沈墨站在门口看着天空。

　　十分钟后，他们上车往寺庙驶去，另一个方向，一辆溅满泥水的警车也朝寺庙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