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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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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入五月份了,雨从早上开始便滴滴答答的一直下个不停。千与一个人无所事事地趴在书桌上,她一会儿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一会儿转头望着窗外。这会儿雨势渐猛,雨打在窗户上,仿佛成了一幅泼墨山水,千与出神地盯着窗户上一串串顺势滑落的水珠,她好像在等着谁,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在等着谁来敲启她的房门。
《胡桃夹子》的小序曲像一只可爱玲珑的小精良颇为活泼优雅地在她紧闭的空间内到处蹦蹦跳跳,中提琴的低音与小提琴所产生晶莹明丽的音色搭配出一曲轻快光辉的旋律。在乐曲的鼓动下千与扶着桌面,优雅地站起身来,她慢慢地踮起脚尖,她希望自己可以化身为温婉美丽的糖梅仙子旋转着纤细的身子,愉快地跳着舞步,在音乐编织出的梦幻般的世界里尽情里飞翔;她希望她可拥有一个胡桃夹子,她的胡桃夹子也可以变成一个英俊的王子带着她闯过冬日积雪覆盖的深林,紧紧牵着她的手带着她逃离她的房间,带着她来到糖果仙姑的王国。伴随着欢快的节奏,她迈开了步子跳着轻盈的舞步,沉醉在音乐中昏天暗地的旋转。
“卡吱吱…”,无法上锁的门突然被打开了,美妙的音乐随之戛然而止。
“你在做什么?”千与的妈妈朝前走了一步,语气严厉地问道。
千与突然浑身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像做了错事一样,遭到了批评。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在干嘛?你不学习你干嘛?你到底趁我不在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呢?你都快升高中啦!在这么下去你能考上什么学校?学习成绩不好还不学。”
面对母亲步步紧逼,千与只能虚弱地摇摇头。
千与的妈妈是一个受传统观念支配的女人,她始终认为自己与女儿荣辱与共,她一直灌输自己的女儿一定要过得比她好,如果千与能考上的全国重点大学从而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那么她无论在娘家还是在婆家,甚至无论在哪里都能抬得起头了,当然这对千与的前途也是一种保证。作为女儿的千与怎么能不明白妈妈的夙愿,她知道妈妈在亲戚那儿所受的委屈,但她不理解母亲究竟为什么这么委屈。也许这就是她可以允许自己任性的地方
妈妈看着千与一言不发的杵在原地,她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神情叹了口气,接着苦口婆心地说:“你看看这个时候你的同学都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人家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考进清华北大,而你呢?你在这里玩啊。”
“玩!”这个字深深地戳中了千与的脆弱而敏感的神经,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突然之间爆发了起来,恼羞成怒的冲着妈妈大喊道,“你懂什么?这个叫舞蹈!”语气中充斥着不懈。一通呐喊之后,她面容扭曲、甚至目露凶光。
妈妈也不甘示弱,此时她的情绪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她在蓄力着。“舞蹈,你跳的也叫舞蹈,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之前我不想说,我怕打击你,说实在话你跳舞真的不行,你看看你跳了这么久有谁说你行!”
一时间千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阵酸涩拂过她的眼睛,鼻腔里涌动着苦涩的气息,她的喉咙里像有什么带着棱角的东西堵着一样难以宣泄,不仅如此每呼吸一次,身上的某个地方就会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个,就是叫做自尊心的东西吧。
“够了,够了!”她浑身颤抖着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她的母亲嘶吼道,直到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忽然,精疲力竭的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颓然跌坐在地,泪流满面地啜泣着,“我不要了!死也不要了!你杀了我吧!” 瘦瘦的肩膀还在不停地颤抖着。而妈妈积蓄已久的情绪也如山洪暴发一般喷涌而出,分明是自己尽心尽力去养育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样不负责、丧气的话。她的怒火不可抑制地覆没了梦幻般的糖果仙姑的王国,摧毁了美丽单纯的胡桃夹子。
勃然大怒的母亲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千与细细的胳膊,歇斯底里地摇晃着自己的女儿,“那你就去死好了!就去死好了!”
她的两条眉毛狠狠的纠结在一起,却依然强忍着眼泪使劲地、疯狂地摇晃着千与,被摇得天旋地转的千与只好拼了命地去挣脱这快窒息的束缚。这时闻声而来爸爸从别的房间赶了过来,见此状慌忙分开扭打在一块的母女俩。幸亏有爸爸介入,千与才得以脱身。千与踉踉跄跄地推开了房门,一头不回地冲了出去。是逃吧,她一直在逃避。
“柏千与。”
“有!”千与茫然失措地站起来,面对脸色不悦的老师,她默默地咽了咽口水。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老师随手敲了敲黑板,坚硬的指节敲击单薄的黑板时所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禁使千与吓了一跳。
“啊,我?”千与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道。
看到千与这样的表现,老师一脸无奈地点点头。
千与最近时常在课上走神,而这次很不巧在数学课上被老师点名来回答问题,老师提问的问题是她之前在课上讲过的问题,千与心里清楚这是老师上节课讲的内容。很可惜千与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支支吾吾出个所以然来。
“这个……嗯……”回答不出问题的窘迫加剧了千与脸颊上火辣辣炙热感,她直直盯着眼前摊开的书页万万不敢左顾右盼,生怕一个不小心触及到来自前方锋利的视线。
“这是我昨天才讲过的内容,这个人现在就答不出来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课,一天天都在寻思些什么?”老师厉声说道,但在说这番话时她并没有看着千与,而是把目光放在其他地方。
千与一直低头,此刻的她想把自己变得很低很低,直到低到尘埃里。
老师没好气的憋了一眼千与,继续说道,“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你们就等着,到了毕业的时候,大家同学聚会的时候,你看看人家去哪里,你去了哪里,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落差感是一种多么令人羞耻的感受。” 说完,老师用一种令人发颤的目光将全班同学扫视了一遍。
教室里鸦雀无声,连翻页时纸张的摩擦声也没有。
“郭婷,你来解答。”
郭婷是千与她们班的骨干同学,她不假思索地就站起身来按照昨天老师解题思路来解答今天问题,在回答老师的问题时还就其中解题方法和老师讨论得热火朝天。
“就像郭婷她说的一样,函数y=x+x/4是定义域为{x|x≠0}上的奇函数,所以图象关于原点对称,故我们只讨论x>0时,即可知x<0时的最值……”老师带着欣赏的眼神转过身去面向黑板继续板书,时不时回过头来同小声解答的同学互动。没有人注意到还在一旁孤零零站着的千与,看着有所缓和课堂气氛的千与感到更加的狼狈,因为她不知道她是该站着还是坐着。
“柏千与,你可以坐下了,你挡着我了。”一个聒噪的嗓子从千与的背后传来,从着站在原地无所适从的千与埋怨道。
千与只好战战兢兢地坐下去,连坐下去的时候也是一直低着头。
之后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讲台上的尖锐的女声已经变成了激情饱满声音浑厚的男声。一个身材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情绪激昂的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着讲述着人生的价值在于对社会的贡献,也许正是受到老师这样高涨的情绪的感染,千与阴郁的心情逐渐有了好转。千与看了看依然摊开的数学课本,随意地翻了几页便把课本放进抽屉里,此时她的目光被教室外渐渐逼近的碰撞音吸引了过去。一个个水桶从教室门口滚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野,黄色的头发、白色的背心、深蓝色的工装裤,那一头黄色的头发在明媚的阳关下闪闪发光。他的身影就这么地从她的窗前掠过,像这和煦的早晨里的一阵微风,柔和的没有一丝痕迹,就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老师,我肚子疼。”千与忽然之间举起手来,正讲在兴头上的老师被这冒失的举动打断而突然间愣在讲台上。而这些千与全然不顾,她太急了没等老师准许,就匆匆地跑出了教室。
在跑出教室的那一刻,就如同从一个长长的隧道里跑出重见天日一般,此刻的她觉得阳光是那样的耀眼,天空是那样的开阔,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垫起脚尖,在光滑的地板上轻盈地转了几圈,然后迈开轻快的脚步朝着楼梯往下跑去,她越跑脚下的步子越轻,好像她在多跑几步就能飞起来一样,她的每一个步子都在为方才的重获自由而欢呼雀跃。她继续地奔跑着,然而在楼道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背影突然撞进了她的眼睛里,这个意外的相遇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内心阵阵地紊乱使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颗心为什么乱。
那个背影寻声转过身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千与,他正想开口,不料千与已忙不迭地转身离开了。
她憋足了一口气,一下子跑到了她刚刚逃离的楼层,躲在厕所里的她一身疲惫地靠在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一只手抚着剧烈跳动的胸口,紧张的神经稍有松懈刚才的相遇的情景便猛然浮现在她的眼前,吓得她连心脏都漏跳了一拍,然而一股温热的感觉却悄无声息地漫上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