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天鹅》林柚里

22、（灰暗的教室）

　　窗外，阴沉的天空隐约透着不祥的紫色，乌云兀自鼓噪不安地在窗边摇摇欲坠，载不住越发浓郁的墨色，带着按耐不住的倾泻，无奈向人间沉沉迫近，世界仿佛被这样被压抑着。
　　教室里，桌椅都被歪歪曲曲的排放着，黑板上残留着没被擦净的数学公式，讲台上白色的粉末撒得到处都是，远处时不时传来的几声闷雷，走廊上若隐若现的回荡着脚步声。现在是午休时间，同学们都在不久前离开了教室。一个中规中矩穿着校园制服的少年从教室墙角阴影的深处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拖着长长的黑影他朝一张布满涂鸦的课桌一步一步地走去。终于来这张课桌前的他反倒一改之前忐忑不安的情绪，而是肃穆的站在课桌前以一种类似审判目光，冷冷地注视着桌面，但当他蹲下身来的那一刻，他不禁惊愕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了出来，扑通扑通……心脏有条不紊的跳动就好像一只上好发条的表，在为什么而倒计时着。他使劲咽了咽口水，悄悄回头张望四周，确定没人后，他将一只手缓缓伸进了一只挂在那张课桌上的没有拉上拉链的书包。扑通扑通……倒计时好像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他的手在书包里不住地抖动，他拼命的搜索着，可怎么找也找不到，“不是吧，我明明看见他放在这里的。”于是，他索性把书包放在地板上，两只手伸到书包里面摸索。终于，他在杂物成堆的书包里摸到了一块手表，掏出来一看果真就是那块他要寻找的表，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将那块看上去十分名贵的手表紧紧地攒在手里深吸了一口气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扑通扑通，一步一步地走向在离那张带有涂鸦的课桌不远的另一张桌面书本堆积成山的课桌，他深感他走的每一步都格外的沉重。
　　“终于要结束了……”
　　他站在书本堆积如山的课桌前，不懈地瞥了一眼那些书上用方方正正写的字体写着的名字。
　　“你完了……”一想到这儿他便抑制不住地兴奋。
　　他毫不犹豫地蹲下身来，拉开挂在课桌一侧的书包的拉链，拉链声嗤啦一声的响彻整个教室。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个沙哑声音破门而入，划破了原本宁静的午后。
　　他将手表塞进书包的举动被瞬间凝固在原处，手里依然紧握着那块手表。
　　教室的门被猛地摔开了，一个带着黑色边框眼睛的少年一个箭步地冲到他的面前，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一滴一滴汗水沿着他鬓发滑落，他故作镇定地站起来，不露声色地将握着手表的手收回。
　　“你竟然嫁祸我？”戴眼睛的少年不由分说地质问道。
　　“没有。”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别骗人了！我刚刚都看到了，你偷了刘惊飞的手表要嫁祸给我。”
　　“偷？”他鄙弃地上扬了一下眉毛，不以为意地说：“我只是拿出来看看，看完我就还回去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啊。”
　　“你还敢狡辩。”戴眼镜的少年愤然不解的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
　　“为什么嫁祸我？”
　　“是惩罚。”他说得很冷淡，眼神中却明显闪烁着一丝恨意。
　　“有病，惩罚？你凭什么？”戴眼镜的少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问道。一种愤怒的情绪在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他越是这样冷淡的态度，戴眼镜的少年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能理解眼前这个明明做错了的人凭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和他说话。
　　“这是你背叛我的惩罚。为什么这次老三出国聚餐没叫上我，上次说好的一块儿打球也是。”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口气冷淡的说道。
　　“我们都在宿舍群里说了多少次，约定了时间，老三问过你了，你什么都只管你自己不是吗！”眼睛少年义正言辞地说道。
　　“什么都只管自己，呵呵。”，他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是我你能有今天的成绩吗？就你以前那个学习成绩你以为你继续呆在重点班？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当班长吗？”
　　“你……”，这句话似乎在挑起了戴眼睛少年那个愤怒的神经。“我能当上班长是我个人的能力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过去如果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睛男生抢白了，“搞笑，你都说是过去了。说白了你这人就是有病！大家都看群就你没看到？”说着说着眼镜男生越发的激动。
　　“我手机性能不好，□□常常打不开，我和你们说过的，我看不到也是没办法的。”
　　“老三问过你吧，他问你的时候，你说看看吧，什么看看吧，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就没把我们寝室放在眼里，你说你是不是自想着自己！”
　　他恍然道，因为老三问他那会儿，他正因宿舍打球没叫上自己的生气，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气话竟然被妖魔化到这种地步，吸血鬼，吸血鬼，那些人简直就是贪得无厌的吸血鬼。
　　“和你们这些贪婪无德的猪简直没法交流，真是人善被驴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轻蔑极了。
　　戴眼镜的少年握紧了拳头，“混蛋！”，一拳挥在了站在他对面的少年的脸上。那个少年在一记重拳的冲击下侧身撞在他身边的一张桌子，接着摔倒在地。桌子上的字典、课本劈里啪啦的落了一地,两个少年扭打成片。他们不知道教室外正站着一个人。
　　下课铃响了，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在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时候，班主任很扫兴的把大家都留下来。这引发了教室里一片“哀怨”。有的一脚刚跨出门的同学很情不愿地将脚退了回来，还有的已经出门的同学还是被班主任硬生生地给叫了回来，大家重新坐回座位，不胜其烦地等着班主任的吩咐。
　　等全班同学都到齐后，班主任忽然神情严肃的说：“大家先静一静，我们班今天出现了一起盗窃事件。”
　　一听到“盗窃”这两个字班级里顿时炸开了，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同学们其实预料到班主任把他们留下是为了这件事，可他们不愿意浪费自己的宝贵课后时间在配合别人侦破盗窃案上。
　　今天最后一节课前的休息里，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一片祥和。——“有谁看见我的表了？我的表呢？谁胆子这么大敢偷我的表。”
　　“我听说刘惊飞那块表好像价值上千呢？”，“他一个富二代缺一块表吗？何必大动干戈。”，“哎，你说偷了价值多少的东西会被判刑啊？”，“你觉得是谁偷的？”，“活该，谁叫他炫富啊，嘻嘻。”，“是那个谁偷得吧。”教室里充斥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刚才哀声载道不复存在。
　　“好了，静一静，有没有人知道刘惊飞同学的手表的下落啊？”
　　“没～有～”底下一阵稀稀疏疏的回答。
　　“那有没有人有关于刘惊飞同学手表的线索呢？”
　　“老师。”在万众瞩目中，一只纤细的手犹豫不决的举了起来。
　　“请起，吴旖梅有事吗？”
　　一个头不高，留着齐刘海，一个马尾高高束在后脑勺的女生站了起来。她说，在今天午休的时候她由于忘了拿水杯回了教室一趟，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正好看见她们班的两个男生在起争执。
　　她话中提到的两个男生即刻受到全班的关注，“班长和第一的那个从前关系不是很好吗？”，“不会是他俩联合起来偷的吧？”，“对对对，说不定还是因为分赃而打架呢。”，“吴旖梅现在说着个是几个意思啊？”“哎哎，我听说班长和第一的好像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的耶。”，各种各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它们像四处乱窜的箭一样刺激着这两个男生的耳膜。
　　其中的一个男生愤然站起，一把抓起自己的书包，拉开书包的拉链把书包摊开，一口气把书包摔在地上，“咚”的一声，教室里顿时安静了，同学们个个大眼看小眼，书包里物品散了到处都是。男生的行为在他的周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周围的小脑袋开始一个接着一个攒动着，在一片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中一个愤怒的声音震慑住了他们。
　　“你们看看，有你们要看到的东西吗？”男生冲着四周的质疑声怒吼道，接着，他脱掉自己的外套也丢在了地上，还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你们看看，有没有？”
　　他话音刚落，同学们的视线齐刷刷的转向另一个男生。相对于刚才那个男生的光明磊落，这个男生则更加令人怀疑，迫于周围的压力，他勉强地站起来，十分不情愿地将自己的书包打开，摊开在众人面，当众将自己的物品一一从书包里拿出，课本、笔、演算纸、练习册，和刚才那个男生一样，他的书包里好像也没有大家先看的——刘惊飞的手表。
　　在周围细细碎碎的议论声中男生依旧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物品一件一件地从书包里拿出来，然后整整齐齐地放在桌面上，当他的手探到书包底的时候，他像触电般急速抽出自己手，一个熟悉的物品映入他惊恐的瞳孔，
　　“怎么啦？”坐在男生后面的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机警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伸长了脖子，那颗尖脑袋就在男生的背后晃来晃去，男生背影的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一块表！”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道出了真相，男生迫不得已的从书包里把东西掏出来，他想解释，可他的声音在他把东西掏出来的那一刻就在众人的惊呼中覆没。而从刚才一直隐隐酝酿着的教室在一瞬间像沸腾的开水般炸开了锅，全班的同学都起了劲似的暴躁地跟着起哄、指责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来自角落里的带着嫌弃的、厌恶的、恶意的目光如利箭般在整间教室里肆意地穿梭，那些事不关己便能脱口而出的恶言毒语也能堂而皇之的中伤他人。“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不会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听说他家很穷。”，“早就知道他们家很穷了，你看他那身打扮就知道了，穷凶极恶啊。”，“好像是哥哥在供他读书吧？”，“不知道啊，家长会上没见过他的父母。”……
　　他无疑成了众矢之的。
　　淹没在一片熙熙嚷嚷的声讨中的他是那样的孱弱，无助。他用央求的语气对班主任说，“不是我，我是被陷害的。”他的眼神极具的真挚，真挚的能穿越一切，他没有说谎，是别人在说谎。
　　“我不知道，我没有偷！我是刚刚才发现在我的书包里的，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到我的书包里？”他用尽全力的大喊着。
　　没有人理会这无力的解释，每个人心底的空虚都在那一刻得到了释放，那些不停地从心底涌现着的恃强凌弱的快感，兀自翻滚鼓噪不已，大家都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毫不留情的斥责他，尽情地在讨伐他中来彰显自己的正义感。他们像在开一个盛大的派对一样，近乎忘我的沉醉于那个高度膨胀的自我中。
　　此时只有他知道真相，此时的他正在看着他，此时的他彻底体会到什么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