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天鹅》林柚里

20、（相遇）

　　“谢谢你。”好想告诉你。
　　此时的黄毛青年已经突破由周围热心同学组成的重重包围，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一步地来到了在前方帮助他拦下水桶的女生面前。出于羞涩他一直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直视女生的眼睛，不愿女生看到他那为追逐四下滚动的水桶而狼狈不堪的神情。时间在他们的“对峙”中悄无声息地流走，周围的风景也都瞬间定格，此时他的眼中只有她，只有她的一张模糊的脸、模糊的表情和模糊的眼神……
　　“谢谢。”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的两个字，却被不解风情的上课铃声打断。那个两个字女生到底有没有听到，不得而知，但在他眼里剩下的还是那一张淡漠的脸，他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女生会不会不屑于与他这样一个又脏又臭的运水工说话呢？
　　午休时间到了，大部分的同学都离开了教室前往食堂就餐，但千与还依然留在教室学习，她想赶在食堂结束经营的前在学会儿习。半个小时候后，由于朋友临时有事儿先回去了，她独自一个人下楼前往食堂，在她刚抵达一层时，一层开阔式大厅的长廊花坛上坐着一位满身大汗、头发像是在廉价的理发店用劣质染色剂染了一头黄毛的非主流青年，千与认得他，他就是同学口中的水弟，水弟是负责她们楼层的搬运饮用水的工作，但他也不是天天来，对于他不来工作的时间是用来做什么基本上也没什么人关心。
　　她没想到那个黄毛青年一见到她就倏地一下从花坛上站起来，然后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傻愣愣地站着,一直低着头，默默地盯着那个被他不停在揉搓的衣角，其中还时不时地会抬起头来悄悄地瞟几眼站在他面前的姑娘。看到这样的举动千与不明所以地转身离开了，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一阵含糊不清、听着有些黏糊的声音转到了她的耳里。
　　“谢谢你。”
　　“什么？”千与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一张羞涩扭捏的脸。
　　“啊？”黄毛青年懵头懵脑地抬起头来，一张清丽婉约的面孔随之印入他的眼帘，想说的话在他抬起头来的那一秒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漏声色地深吸一口气，他尽力使自己的话语自然流畅，可一当他的视线在无意间与那清澈纯净的视线碰撞上时，他便前功尽弃了。
　　“那个……谢谢……你……今天帮我拦下了水桶。”
　　“哦。”千与恍然道，“没关系。”说完千与打算要走但是那个黏糊不清的声音又似有似无地窜到了她的耳里。看着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一直在记挂着食堂是否即将关门的千与越发的焦急起来。她没好气地回过头来冲着黄毛青年不耐烦地说道，“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你。”黄毛青年看着神情不悦的千与吱唔着上前走进了一步。
　　“什么？”正午时分正直烈日当头，此时僵持着的二人也早已汗如雨下。千与在大感诧异同时自然地从她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她从里面抽出两张纸，其中一张她递给了黄毛青年。
　　黄毛青年一看到她递过来的手，想也没想就连连摆手谢绝。但千与还是坚持地将纸巾塞到他的手里并对他说：“你擦擦吧，你都湿透了！”看着这么坚持的千与黄毛青年便接受了。
　　“你认识我，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千与一边擦拭着不停从额头渗出的汗，一边想着尽快离开这莫名其妙的人。
　　“不知道。”黄毛青年回答得很坦然，但他的坦然中却多多少少流露些遗憾。这点是千与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只是对这个人的回答感到哭笑不得，时候想想她甚至忧心起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
　　“不好意思，食堂快没饭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千与以下告知的口吻说完后无奈地看了看烈日当头的天空，着手打开手中的遮阳伞。
　　“你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那个跳芭蕾的女生吧。”
　　那一刻千与的表情僵住了，她不假思索的说：“不是。”
　　黄毛青年徒然睁大的眼睛，趁黄毛青年还没来得及开口追问的时候，千与毅然决然的抛下一句话后便落荒而逃了。
　　“我要走了，不然食堂要没饭了，再见。”
　　“‘再见’，才不要再见呢！真是个奇怪的人！”千与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嘟囔着，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但是从那之后，这个奇怪的黄毛青年并没想像千与想的那样成天驻扎在她们班门口围追堵截，甚至骚扰她，她也没有发现有个可疑的黄毛青年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跟踪她，一切都没有因为上次那个没头没尾的对话而发生变化，事实已经证明是她多虑了。
　　黄毛青年身影还是一如既往地在窗外起伏，偶尔还会在分配饮用水的工作过程中义务地帮教室里的同学换水，他们的工作其实只需将规定水量的新的饮用水运送到各班门口，再回收教室里剩下的空水桶即可，但他们为了尽快回收空桶还是会在回收的过程中在发现某班级里的饮水机上的水桶里的水见底，便会主动帮助同学们换水。黄毛青年亦如此，他之所以屡次窗户现在千与的班中帮他们班的同学换水桶，是因为千与所在的班级是文科班，班里的男生仅有8人，而女生们的力气普遍都比较小，或许是这样她们班的饮水机上常常顶着一个空水桶。而黄毛青年的出现则是她们班方便饮水的希望，所以每当黄毛青年出现在她们班中，都会在讲台边的饮水机周围引发不小的骚动，女生们都会一拥而上亲热地称呼他——“水弟。”当然这个“水弟”也会成为这帮女生课间闲聊八卦的谈资。比如看着与她们同龄的水弟实际上是多少岁？水弟有没有女朋友？水弟一个月挣多少？水弟是哪个村的？等等。
　　课间，座位在教室后方的千与拎着一个空水瓶朝着讲台走去，打算到讲台边的饮水机打水，可她还没走到饮水机前，她便停住了脚步，饮水机上的桶已经空了。这令口渴难耐的她进退维谷，但她还是继续走上前去，怀着侥幸的心理——也许还可以再打出点水来缓解燃眉之急。来到饮水机前她把空水瓶放在饮水机的出水口处，可在打开水龙头的那一刻，她不禁大失所望，出开口处几乎没有一滴水滴入她的水瓶里，无论她怎么去打开水龙头、怎么去摇晃那个水桶、怎么去折腾那个饮水机，出水口处就是滴不出一滴水来。束手无策的她只能像周围同学求助，正当她回头求助的时候，一直麦色粗壮的手臂闯进了她的视野，在轻而易举地取下空水桶的同时手脚麻利地换上装满了的水桶。但在着一连串换水的过程中，一条发黄的、被汗水浸湿的旧毛巾从一只晒得发红的脖子上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千与和毛巾的主人几乎是同时随着毛巾掉落的轨迹蹲了下来，那条掉落的毛巾还是里千与更近一些，一伸手便可以触及，然而就在她伸出手来，指尖即将触碰的瞬间，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后一拽，千与的身体因失去了平衡，而顺势向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一个身材高挑细长的背影突如其来的挡在了千与的面前，那是千与的同学，看着她将从地上捡起的毛巾热情地递给水弟，一缕失落降临在千与的心间。黄毛青年并没有理会递上前来的毛巾，而是往前迈出了一步，一把扶起跌坐在地的千与。原本喧闹的教室好像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被突然消音了，此时的千与依稀能听见一个轻微、黏腻不清的声音，在轻柔地询问：“没事吧？”
　　一时间一股形容不出的情绪涌上千与的心头、在她的胸腔里肆意蔓延，她忘记了避讳,抬眼迎上的是一双清亮的眼眸，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每天在教室外辛苦地搬运水桶的水弟竟会有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在她愣神之际，一窝蜂前来打水的同学像一道人筑成的墙般阻隔在他们之间。隔着这堵由人砌成的墙，千与能看到的只有一个被人流冲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