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梦魂何归》褚凡

7、第六章

　　出了折月府，莫秋夙并未隐去身形，而是到了附近的茶馆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说书人津津乐道地说着昔泽年间云容帝凤尧与吟梦女帝云凰卿间的那段传奇佳话。
　　莫秋夙不禁回想起生前的日子，那时他也不过是个说书人，在那个江南小镇的别苑里说着书。每天总有没完没了的新爱旧恨，那些个故事日日萦绕耳边，他仍记得当年他师父对他说：“这世间的事啊，没有一个准，到头来还不是任那说书人执笔一挥。正所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凡事看淡点好。”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这岂又是轻易能认清的？有些人喜好沉溺于美梦之中，殊不知那梦醒之后剩下的也不过是无尽的落寞。
　　“莫公子……”
　　莫秋夙别过头，就见姬千梦那似虚似实的身影出现在身旁，瀑布似的长发用锦缎绑好垂直腰间，发上还别着三只银簪，穿着一袭水蓝色的长裙，眉间那只赤蝶也不见了踪影，原本妖艳的没眼退去艳妆失了先前的风华。
　　“听说莫公子生前是个说书人？”
　　莫秋点点头，姬千梦又道：“那莫公子你说，若我不是妖，慎之也没在十五岁那年大病，我们是不是……”
　　莫秋夙不语，只是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的茶泛着圈圈波纹。姬千梦见莫秋夙陷入沉思也不再说话。
　　良久才听见莫秋夙道：“我并不能看到故事尽头，恕我我无法回答。”
　　姬千梦轻笑，并不在意他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先前问我做那些时值得不值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慎之很小的时候我就见过他。我是他院中那棵桃树化成的妖，做了上百年的妖我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我第一次看到慎之，就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人。”
　　莫秋夙望着姬千梦回忆起那些往事时的神情，一直都是很愉快的神情。看来她和折月笑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乐。
　　“慎之他啊，从来都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很少见他笑过。”
　　莫秋夙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折月笑时，他托着腮看着院中那棵半开的桃花，看了整整一下午，虽然脸上没有表示出来，但他可以感觉到那时的折月笑很快乐。
　　“他病的那段日子我曾一度入他梦中，他似乎在难过什么。他伤心我也难受，这大概就是喜欢吧。”姬千梦顿了顿，“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多好。所以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便是值得的。”
　　莫秋夙听了姬千梦的话也只能轻微地叹息一声。
　　这世间的情爱便是你情我愿，两人只要对了眼就觉得为对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姬千梦是这样，阿夜是这样，就连他亦何尝不是如此？终究是难逃情之一字。
　　莫秋夙喝着杯中的茶，那茶名忘世，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渐渐淡去，有如世间的辛酸苦楚，渐渐随之而去。
　　忘却尘世那三千痴缠，多好。
　　只可惜了，如今他不过是只鬼，又怎偿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