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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宫门 ...

  •   舒宁总记得自己的老家是江南。家里有个太婆,总喜欢坐在竹椅上面摇团扇。偶尔高兴了,她会哼很地道的昆曲儿,哼的入迷时,双眼总是轻轻的闭着,嘴角儿挂起笑,身子摇来晃去的一派悠然……

      一入上京城,舒宁恍恍惚惚的就似梦到了那些画面。画面里,连含着雨水的风,都很逼真的能让人感觉到。太婆穿着黑缎裤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沐在暖暖的阳光下,正哼她最爱的那出《长生殿》:

      魂飞颤,泪交加……
      堂堂天了贵,不及莫愁家。
      难道把恩和义,霎时抛下……
      当年貌比桃花,今朝命绝梨花……
      温香艳玉须臾化,今世今生怎见他!

      词调么清晰的响在脑子里。
      惊醒后想了想,却似过了一辈子那么久那么远。车辗的颠簸当中,淡淡伸手敛起帘子一探。两旁倒在身后的景色,却竟是越发的熟悉了……

      上京。大辽至尊的皇城,近在眼前。
      帘子放下刹那,她有那么一瞬间傻气的纳闷:这宫城分明就很美啊!搞不懂为何古往今来,人们提到后宫两个字。牵连上的,却总要是哀伤无望的语气……

      ——白居易说:红颜未老恩先断,斜欹熏笼坐到明。王昌龄说:西宫夜静百花香,欲卷珠帘春恨长。这世上的皇宫,是不是就没有跟“怨”无关的特例?

      得宠惊,失宠惧,承恩愁,失恩忧!皇城一个圈,画在里面的人,好像十个有八个都觉着冤,觉着苦,觉着累!都说会生别生帝王家,可难道皇城外的百姓,个个儿就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了?

      嘴角抿出一记笑。
      她想:或许是时候改写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倏的!车辗滞了滞。倾斜停住。
      奴侍们在外跪倒齐拜
      “请天女下车!”

      她将天马行空暂时收起。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提裙落地。

      准备好了走向皇城。却还不知道,在她迈步进入皇城之前。内里的另外一位“天女”便已经因欺君冒认的大罪,处以了极刑……

      入皇城,依祖制例行重重程序。身心倍受了三天的“摧残”后,再出现于正殿之时,她已然成了个明正言顺的“天女”。

      对于百姓而言,过去受封皇妃的天女,原是个处心积虑的坏人。她趁着天女赶往大辽途中病重,冒名顶替。害得真天女流落民间,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在一群功臣的帮助底下,明珠终还。
      而对于亲贵朝臣而言,天女……就是天女。是个皇帝自大宋娶来的虚招子,能在关键时刻安抚民心。她姓萧,自要为后门萧氏添光,有萧氏在背后支持。至于她是新是旧,是美是丑……旁人,才没那份儿闲心去在意!!

      所以说,耶律贤不亏是一国之君。萧绰亦不亏是一代英雌。眼看着就要掀起的“真假天女”公案,就让他们乾坤一震,给下了定论。而他们将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舒宁一直在揣测,却没料到事实与她所想,竟然全然不同!

      …………………………………………

      “你呦你呦!朕还真是没瞧出,你跟你母亲,真是一点儿也不像!这般温驯的模样儿,却生了这般滑溜的性子……你知道么?自己差点儿惹出多大祸?!”

      见到耶律贤的那天。他笑着捧住她的脸颊说。

      那口气还是很温和,甚至于比记忆里的更加亲切更加没有帝王的威严。而他的人,似乎也憔悴了。两腮深深的塌陷下来,目光里原本残存的光锐,亦极尽全然消失……

      可紧接着,他的神情,却有一刹那犀利到刺眼。

      舒宁忍不住打了寒颤。纳纳的跪在那儿,便听到他不紧不慢的问道
      “朕接你回来,你可知道为什么?!”

      “知道!让我当天女。”

      “除了天女呢?耶律将军有没有告诉你大萨满的话?!”

      紧握的双拳里,攥出了冷汗。舒宁咽了咽声,点头说
      “他提起过的!”

      “很好!”耶律贤又很轻柔的笑。摸着她的头,像是个长辈一样念道“你是个聪明的女娃儿,比起你母亲,似乎还更伶俐些。有些事情,朕不想瞒你了。朕对耶律将军说是要接你来生下天命的吉星继承大统,是骗他的……”

      “……”舒宁很轻的抽气。他眼睛弯弯的成了一条线,眼角的细纹看来更多了。继续说

      “朕自认继位以来算是尽了心力的!配不配称贤君名主,要后世来评断。但就是再怎么样病,在怎么样昏聩,却也不至于相信一个连你这小娃娃也不相信的事!治国,要靠人力而非神力。神教涉道,有助于收拢人心,这是好事。可作为君王,若是沉勉其中,却是要生亡国的祸患!明白了吗?!”

      “明……明白!”有点儿莫名其妙,舒宁瞠圆了眼听着,纵然迷糊还是应下。耶律贤很高兴。转而拉住了她的手,没有半点儿调戏的,只是那么静静的拉着她又道

      “明白就好!朕的日子……恐怕不多了。朕不希望你会误会。要你回来,纵然跟你在外的作为有关,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是萧静的女儿!”

      “嗬!”猛地,舒宁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盯着那温润孱弱的男子,好一阵失神。

      “你果然很聪明,只讲一遍,便懂了!不过这件事,是个秘密。除了朕和你,没有知道,连你母亲……也不知道!皇后是个好女人,她刚柔相济,对朕痴情一片。朕活着,她就是大辽的国母,朕死了……她会与朕一同迈入皇陵!朕永远也不会告诉她这个秘密。你也不要,好不好!?”

      咬着牙。舒宁踌躇了片刻,只能点头。
      其实她也没打算将这么荒谬的真相告诉萧绰。因为她是萧绰,那么高贵又骄傲的一个女人,若发觉自己的丈夫心中另有所属,都不晓得会作出什么疯狂的事!

      她不想触怒她。更没理由去触怒她。可她却就是很好奇。她那个所谓的“母亲”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耶律贤惦念了十数年仍然无法释怀……

      “朕知道。你心有恨,恨朕不该让你回来,恨皇后不该时时不忘除掉你。你不愿意没了自由,关在这座皇城里,就像是斩断了翅膀的小鸟。可朕……只能这么做。朕想要……在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能天天看到你!看你,就仿佛看到很多陈旧到快好想不起的回忆……”

      “可皇后……?”

      “你无需担心。皇后与我早有默契,只要你不再大胆任性,不再故意闯祸,她绝不动你!”

      没错,她现在是不会。可将来呢?等您两腿一伸,去畅游西方极乐。你能保证,你妻子不迁怒我,不处置我么?!

      舒宁敛下眼波。乖巧的点了点头。双手叠在弯曲的膝头,边搓弄着,边退出了正殿去。绕出御园的时候,便有个水蓝色的纤影儿直朝着她逼人。她淡淡的抬眼一望,随着那人的靠近,不禁愕然愣住了神!

      “琼玉!?萧琼玉?”
      不可思议的唤着那几乎快要变陌生的名儿。对面,清秀典雅的美人,却倏的恶狠狠的瞪她。甩高的手腕,给她及时捉住。她对着那张怒不可遏的脸,快要崩溃的发问

      “你干嘛?!见了面就要打人!这也是你们契丹的习俗不成!”

      “你!”一别多日,那个印象里端端正正的大家闺秀,似乎有些不同了!她无力的耷下肩膀。手,抽垂下去,双目黯黯的看不见神采“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回来!他明明派了快马送信去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冒险回来?!你这样会害死他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么固执?!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能为自己身边的人想想……!?”

      连串的逼问咄咄而至。舒宁自僵怔到了然,很快便听出了她口中那个反复重申的“他”,所指是“谁”!

      果然是人生自是有情痴。天下最不缺的,最是为情所苦的痴人。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面前这个“情痴”很和自己的“眼缘”!

      “你不是……嫁人了?!”于是,她抱起手。故意懒洋洋的问。

      萧琼玉整个人被问住。脸色苍白下去。好半晌才涩涩答
      “大婚前我……一时想不开要自尽。可……给家里的奴侍发现,很快救了回来。我阿爹他们都怕我死了会开罪男家,所以把我送进宫里,托皇后娘娘好好儿调教我!”

      “是托皇后娘娘好好儿看住你吧!”舒宁冷笑。心忖:自己竟险些忘了,眼前的萧琼玉算起来也是萧绰的侄女儿。

      萧氏一门是大辽后族。契丹的皇帝娶得正宫国母显少有不姓萧的!可就是这样,萧家却仍要依靠“连姻”这类的手段广铺门路。送出门的女儿十个有九个不是情愿。可偏却有人甘愿自杀也不肯逃跑。

      所谓红颜薄命。最差,也不过就是这般连死的自由也无法掌握!想到这种种,舒宁便是一阵气闷。环视四下色彩鲜明的院墙,向琼玉又贴近了半步
      “要下棋么?!”

      “呃!?”她突如其来的问。萧琼玉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木纳愣住的功夫,手却已然被她牵住。

      “走吧。我那儿有本棋谱是二哥送的!你让我拿着棋谱跟你下,若是赢了,棋谱就归你!”

      好没诱惑的一句话。吐出口,琼玉却不知怎么脚步就轻快了。两人并肩到了舒宁的寝宫。不缀多言,就将棋盘铺开,放手“大战”。连下五局后,琼玉只觉得先前心里汹涌的如涛的怒焰竟不知不觉的弱了!

      啪嗒!舒宁再次以片甲不留的战绩拜下阵。她皱了皱眉,突然很认真的抬头说
      “你的棋,真不是像是他教出来!”

      “呵!!”一语出,两人不约而同的失笑。舒宁脸红的挠挠头,仍然跟往常一般拼命给自己找借口

      “术业有专供。我不善下棋,也代表我就是个笨蛋!”

      无心的一句,却令她谓然长叹。先前的轻巧被打破,她又凝住了目光道
      “有时,我却更愿你就是个笨蛋!!”

      “哦!?这么说,你心里是一直把我当聪明人了?”舒宁挑着音含着笑说。垂下眼去,便捻起黑子儿重新陷入“战局”。

      睨着她一副不紧不慢的神情。琼玉忍不住沉喃着
      “人呐,太难猜!说你笨,你且做了不少让人跨目相看的大事。说你精,你却眼睁睁的非要往这虎穴狼窝里钻!!我那姑姑,岂是个平白给的。皇上且让她三分,你就算有副七窍心肝儿又有什么用!”

      “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回来坦白自首,争取宽大处理不是!”舒宁埋着头玩笑。

      萧琼玉又急又乱的拍了下案子。胸口若烧了火似的,不住劝诫她说
      “你……你怎么还是不紧不慢的便是!便是不为了自己,难道就不能替那些豁出性命保你的人想想么!?”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余音未散,舒宁就倏的扬起了脸儿。笑呵呵的瞧着她,耐心求教。

      琼玉只觉得捏着白子儿的手,都在发颤。四下瞧了瞧,压下声才答说
      “你逃了吧!我如今也在大内,应该帮得上忙。就趁着这会儿皇上病体沉重,姑姑她无暇顾及。你就远远的,逃回大宋算了!”

      “呵……”眉儿弯弯,嘴儿翘翘。听了她那番审慎再三的建议,舒宁笑得整张脸上都散发出耀眼的光泽。掂了掂手里棋谱,她一字一句的说

      “要跑,我早就跑了!你以为我回了大宋就太平了么?!实话招了吧,你那姑姑……怕是等不及出契丹边城就会让人将我千刀万剐。到时候儿荒山野岭的一扔,待你找到我时,我早成一具白骨了!”

      “对啊!对啊!!!”琼玉听罢,连连的摆头。胡乱讲白子儿往妻棋案上一搁。就开始揉着眉心嚅嗫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层!你若出了皇城,死了怕更容易。那……那怎么办?!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打算!?”

      “我!?”舒宁双肩颤动着,咯咯又笑。很是坦白的回了她一句“我要是有了打算,还回来做什么?!”

      “那……你是想……?”

      “走一步瞧一步吧!”眼底,藏有刻意收敛的狡黠。她回答着,又专注进了那一盘摆明没法子赢的棋局中。萧琼玉却哪儿还有什么闲情。失魂落魄的连连买了几个破绽后,解决难题的法子,没想出来。却猛地听到跟前边发出清脆一响!

      啪嗒!

      舒宁将黑子拍在了案上。起身,就开始边蹦跳边喜洋洋的叫着
      “赢了!我赢了!”

      “呃?!”她一怔,方才查觉掌心下又一番不知何时蔓延开的新局面。

      眉头蹙紧又放,却不得不说
      “是啊!这一局,你赢了”

      “当然了!”舒宁立在地上,骄傲的仰起下巴重复。转了身去,顽童的模样儿不见。却是清清楚楚的与她说道

      “所以输赢啊。可别下早了结论!有时候看准了翻不了身的那个,没准儿就是赢家!”

      ×××××××××××××××××××

      “赢家!哼!你这个笨女人的笨脑袋里又想出了什么笨主意!天都快给你捅翻了,竟然还不知道怕!”

      萧琼玉才一走。舒宁便听到殿角下,传来了一连串她熟悉的碎碎念!

      大内里,能骂人骂得这么流利嚣张的,除了梁王殿下皇长子耶律隆绪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文殊奴!”舒宁遂的欢喜的一转身。

      对着自阴影里走出来的紫衫少年,露出了个极阳光的笑脸。自上次匆匆一别,他好像又长高了。肤色也晒得发黑。整个人儿熠熠风发的闪耀着一种夺目的光亮。

      所谓的天命之子,应该是这样才对吧……

      “文殊奴,你来了多久了啦?!我前几天还和人打听,他们都说你出城了呢!”

      小鬼的模样出落了,性情却没变。走上前后,用力推开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憋着嘴儿凶巴巴的,全没好气儿!
      “本王出城便出城。难道还要留在这儿等你么?!你也不过就是个死心眼儿的笨女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回来这是非圈儿里。本王想了想,特别在城外给你准备了一副好棺木。留着给你,说不准什么时候儿便能派上用场了!”

      毒辣丝毫未减。舒宁翻了翻眼皮,决定看在他是大辽未来的“皇帝”这份儿上,暂且忽略这些没礼貌的讽刺。

      拉住他,耐下了心性儿仍然语气温和。两人相对着,坐在了小几旁边。小鬼摩娑起那上面的棋子儿。忽然问
      “你到底哪儿来的这么大胆子跟我母后作对?!”

      ——不亏是萧绰之子。这问题……果然是问的简单直接,一刀见血!可惜本姑娘现在对他这态度很是不满。你想要知道答案?我却偏不告诉你!

      舒宁暗忖着。心思一动。
      于是故意吊起了他胃口,胡乱说
      “我的胆子还不是你嘛!我早就决定了,进了大内,往后可是就靠你了!你这小子不会不顾忌从前的情分,看着我被你母后大卸八块吧……?”

      文殊奴却是两眼放光。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嚅嗫着,翕动起唇。

      他是要说些什么的!只可惜,声音飘落的刹那却被院外匆忙的脚步声淹没。奴侍们笑着叫着一路打着小跑儿骤然闯入。

      推门进来。欢喜下竟也没留意到坐在旁侧的梁王殿下。便齐唰唰的跪倒叩拜说
      “恭喜侧妃,侧妃娘娘您大喜!”

      “喜?!”她这脑袋在脖子上都摇摇晃晃的人,竟然还会有喜?

      “是啊!皇上吩咐下了,今夜要宿于你宫里!”

      “什么!”闻言,她与文殊奴双双跳了起来。

      一个儿比一个儿跳的高,一个儿比一个儿跳的急。双双伸手去抓了那名报信儿的奴才。又是异口同声道
      “你说什么!?皇上要留宿在这儿!?”

      “可我……”舒宁苦下了脸,正想抱着文殊奴那小子嚎啕大哭一场。却不想这孩子竟极怒转净。

      脸色,倏然阴沉下来。连连退了数步后,忽尔挥起握紧的拳头冷笑
      “是啊!恭喜侧妃了!你是我父王的妃子,大难归来,合该好好儿侍逢他老人家才对!本王爷留在这儿不方便,还是告辞了!”

      “喂!我……”这小子表情太怪,该不会要去跟他母后告状吧!

      舒宁想要上前解释。却眼见着被内侍相阻。伸出了手去,不停唤他的名儿,最后却只能看着少年的身影如赴入迷途的小豹子般……

      慢慢消失!

      然后,舒宁的整个儿下午就浪费在为“夜宿”“侍寝”之类的字眼儿发呆上面。华灯初上时,耶律贤穿着紫金相间的常服出现。御驾步入院落。舒宁在宫人的授意下依礼叩拜。

      耶律贤含笑伸出了手臂。温柔一顾的刹那,恍惚蚊呐一般喊了声
      “静!”

      舒宁愣了下神,下意识的就扬起了头。静静看他眸子里的光,由暗沉到跳跃,由跳跃又恢复暗沉。灯火之下,忍不住同情的摇了下头。暗忖着:可怜这君王之梦,美好竟是如此短暂!

      为了这一刹那,他怕是不知苦心经营了多久。可刹那过去,却害得自己掉进了混乱的深涧……

      “怎么手竟这样凉!可是屋儿里的炭火烧得不够么?!”
      也不晓得是不是心头的一阵寒,沿着指尖传递了去。

      挽着她的手,耶律贤忽尔关切的问。

      他们并肩迈步走进了内室。耶律贤把她手掌抓住不住呵气摩娑,那画面,在宫人眼里别提有多美好。却是舒宁心下有如明镜。遣了左右,便淡淡回答说

      “皇上别担心了。我不过是有点儿害怕而已!”

      她没有自称臣妾。耶律贤闻得,唇角挽了笑缓慢的抬了头。习惯的咳嗽了几声后,捂着发闷的胸口道
      “害怕么?!是害怕朕,还是害怕被临幸!”

      “都不是,我只是怕……皇后她会误会。加重她对我的痛恶!”

      舒宁欣然回答。双目清明的与他对望。眼中,是狡黠却也是坦诚。耶律贤对她说了对萧静的心意,依他那为人,而今又怎会沾染心上人的女儿。更何况,他从来也不是个好色之徒。如今病弱如此,到她这儿来夜宿,恐怕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而凝视着她。耶律贤瘦可见骨的手臂,则忍不住就抬了起来。指尖儿沿着她面上的轮廓滑过。仿佛很遗憾又仿佛很满足的说
      “你的容貌,并不全像你母亲。可这神情,这神韵……却绝没人可以取代!”

      “皇上还是很想她?!”

      “有些人,惊鸿一瞥足以追忆一生!”

      “那……皇上怎么不将她留住?”

      “因为朕是一国之主!”

      记当日长生殿里御炉傍,
      对牛女把深盟讲。
      又谁知信誓荒唐,
      存殁参商!
      空忆前盟不暂忘。
      今日呵,
      我在这厢,
      你在那厢,
      把着这断头香在手,
      添凄怆。

      《长生殿》

      一时间,舒宁恍惚又听到了太婆哼哼唱唱的昆曲儿。只觉得整颗心被这奢华却沉寂的屋子闷得烦乱。垂下了眼,顺口便喃道
      “一国之主就是要给万民作主的!若是连自己的主都做不得,要这一个虚衔儿还有什么意思!”

      “呵……”原本是大大不敬的话,放在耶律贤跟前却反而只是浅笑。收回了流连在她颊儿上的指头。他竟然鼓励的问“那照你这丫头看,一国之主该怎么样儿呢?!”

      舒宁一怔。心忖:左右是开了头儿。索性讲满腹的真话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笃定他不会降罪。便轻飘飘的回答

      “一国之主,万民之表。平日里的经史子集,总把君王捧得高高的。好的不像是个人,贤的不像是个人,自然也就没做人快活做人的开心!”

      “哦?!”

      “难道不是!?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君王就算要做表率,却着实没必要为迎合万民喜好,来左右自己的私事!是以做君王的,只消能担个/好/字也就够了。实在不用一辈子战战兢兢的求个自己多数是无法亲耳听到的/贤/!”

      “说下去吧……”耶律贤歪着头很认真的说。

      舒宁一笑。讲几案上的茶捧到他掌心。又道
      “君王也是人,忧国忧民忧天下百姓。付出的苦心最多,故而享以最高的权势。只要不以权势任意妄为,不以权势伤天害理,偶尔用这权势让自己高兴高兴,还是不伤大雅的!否则,要是天下的贤君个个儿都要过得委委屈屈,个个儿都要过得跟神仙一般断了七情六欲。那往后的子孙里,还哪会有聪睿者愿意来做这个有名无实的辛苦人呢!”

      言罢。舒宁自己也托起杯热茶,咕咚咕咚的大口喝着。耶律贤仍然是那样偏头望她,望了很久很久,只是说
      “可惜,你这话……说热了天下贤君的心,却说不服天下百姓!!”

      “那也未必!端看这说服的方法,得体不得体。只要能放开身架,放开手脚,该哄的哄,该骗的骗,该拖的拖,该当机立断,就当机立断!一国之君,成全自己……就真有那么难么!?”

      舒宁淡淡说。这却是句她嘴里吐出的难得的大实话。而许是她说得太坦荡,太自信。耶律贤目光闪烁着,便微融入了些宠腻。两人就此你一言我一语的,毫无防备的聊了下去。

      烛泪燃尽,一个无眠的夜已过。
      当东方再起光亮的时候,舒宁便成了耶律贤“货真价实”的妃子。

      次日,皇后萧绰借口病重未出席仪事。皇上以不便打扰为由,连宿于舒宁处。遂,新宠天女侧妃的消息便不径而走。肘腋间,舒宁满腹委屈的成了大辽风头最劲的“狐狸精”!

      她开始在越来越多的家宴御宴上露面。没多人处,耶律贤总是对其温言细语,呵护倍至。满朝的亲贵对她厌的厌,骂的骂。而她却是表现出荣辱无惊的模样。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除了偶尔与萧琼玉稍有走动外,就连韩谡几次持印信进入大内相见。她都是不肯露面。

      一个寒冬转眼过去。
      春色无声而至。绿了草,暖了风,哄得人越来越懒散。就连笑容,也都似细风中悠悠荡荡的桃花瓣……

      入春那天,契丹上下依例庆贺。病弱了数月的皇后萧绰,也同耶律贤一起出席了围猎。却是舒宁这“宠妃”自请留在了内宫。仿佛是刻意避讳着同萧绰见面般,她独自过了个孤孤单单却也清清静静的春仪。

      上夜,烟火漫天。
      她依在院墙中心的桃树之下,一口一口的吃煎饼看风景。那煎饼是个脸孔极生的小宫人匆匆忙忙自角门儿送入进来的。偿了味道,舒宁便猜到了来处。

      去年的今天,她还身在密王府。那会儿达春召唤人传了这种煎饼。说食用它,乃是契丹百姓的习俗。当时达春还很是自豪的提起,这密王府的煎饼,作法不比寻常人家。她试了试,果然如此。倘若不是而后自己仓惶的跑掉了,怕是要吃空了人家的盘子……

      耶律褚祯是个精明的。他这暗示,舒宁收在心里,自也踏实了几分。而过后没多久,宫人则又风风火火的呈上了猎苑赐下的红烧貂肉跟徽州长公主送来的贺礼。

      她心下好奇,询了几句。宫人吱吱唔唔道出:红烧貂肉原是赵铎惹来的。他那人平素就是嚣张惯了,几个月没了她的消息,怕是也等的急。遂借了由头儿,当着一众亲贵的面前自请要将其所捕的貂献于耶律贤同自己。幸而,耶律贤下令将貂宰杀烹食,分赐众人,才不露声色的把场面挽回了……

      就如此,舒宁的春仪不咸不淡的过去。

      没过多久,她在琼玉处与韩谡匆匆见了面。相见时,半句关忽要紧的话儿也没讲过,只将一钵棋子儿交给了他。说是当初在密王府与他学奕时,早早欠下的。韩谡接下,仿佛心领神会。

      而那徽州送来的贺礼。原是秦晋借□□付给她的书信。
      信中提起:穆秋菀产期将近。目前为止,一切安泰。

      舒宁思度了数日,回信于她说,自己对她的帮忙很感谢亦很满意。望她叮嘱穆秋菀铭记处境,安心待产,别再生任何是非。且随信附上了孩子的名字。

      言则——
      “若孩子降生时,我还能平安。那就给他取名叫做穆离。可要是孩子降生时,我已经无力自保。那么一定要给他取名叫耶律无心。”

      她把信笺放于回礼中,交托给了尚且没消气的文殊奴。死皮赖脸的缠了两三个时辰,才哄得梁王小祖宗应承下,挑选贴身的亲信为她跑腿。而文殊奴虽然脾气不好,知悉了她和耶律贤并无夫妻之实后,仿佛也不那样冷漠了。

      离去前,还没忘记嘱咐她——
      “别太相信萧琼玉!”

      ==============

      打着瞌睡补上一丢丢。

      耶律贤就快挂了,努力……向大辽后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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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揭穿老底儿,半截半截看可能有点儿迷糊,建议大家等更完了一起看。

      看舒宁为啥会穿到大辽
      看萧绰为啥对小宁宁充满醋意。
      看耶律贤临死前会有什么安排(汗!!真像节目预告)

      这章结束就是大辽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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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错字比较多,等更了下章一起挑。

      下章就是真相啦,哈哈哈哈,十九仰天大笑。。。(不好,笑到嘴抽筋了。。。。。。。。。。。。。。)

      孩子的名字问题改了,谢谢提醒(俺现在头脑全浆糊。自己看了也吓歪了,一个不小心就要让木美人超生鸟。。。。。。。。。)另外关于木美人,很快会解决。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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