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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分之三 ...


  •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沈峰的关系渐渐不再是秘密,学校老师和双方父母也都有所耳闻。我被老师找去谈了几次话,内容不外乎是眼下是关键时刻,应当以学习为主。我们都是优秀的学生,肯定可以分清主次,不让家长失望。
      我说我不会让爸妈失望的。
      谈话是一回事,动真格的采取行动又是另一回事。我和沈峰很早前就说好,绝对不能让成绩掉下来。只要分数在,大人们就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在强手如林的高中,我真的有一种打战的感觉,稍不留神就会被别人消灭掉。幸好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沈峰在身边,一次次帮我打气。我绝对不会放弃他。
      高三,沈峰考取了外地一所很好的大学,读物理系。他告诉我在那里等我过去,每周写一封信来,满纸的思念鼓励憧憬。连老师都说路一你要努力,就算为了沈峰也一定要考上。
      可能因为太在乎,我心情复杂,阴晴不定,考砸了一次重要的模拟考试。从来不会为考试成绩掉眼泪的我哭的天昏地暗,几乎失去了信心。之后一段日子浑浑噩噩,心理影响生理,终于眼睛出了问题。
      起初只是看不清东西,医生看过后开了一支膏状的药膏,让我每天睡觉前涂。涂了数天,情况不见好转,反而渐渐有了明显的痒痛感。药膏和眼睛的分泌物会凝固结块,每天早晨醒来我都睁不开眼睛,必须摸索着走到水笼头下,用温水一点点洗净。镜子里的自己满眼血丝,形状狰狞。
      再去医院检查,医生表情凝重,说要不就是比较厉害的普通炎症,要不就是瞳孔出了问题,建议住院观察。
      待在医院的日子漫长的无边无际,大部分时间眼睛上都蒙着一层层白色的纱布。我至今都记得那时害怕的心情,控制不住的想要是瞎了怎么办。这时班里的几个朋友给了我很大的支持,每天轮流来给我读笔记。好在高三以复习为主,只要及时出院就不会落下太多功课。
      梁娴说要把我生病的消息告诉沈峰,我坚决不让。不是不想有人分担,而是我实在没办法承受另外一个人的担心。面对家里人,我们彼此都装出轻松的样子,一片祥和下,心情多少好了一点。
      拆纱布前一天,医生说明天再次检查就可以确定结果,如果没问题不用再继续上药。那日午后,我带着即将被宣判的心情睡得昏昏沉沉,朦胧间感觉有人握住了我的手,一个人影低头向我俯下身来。明明还不到探访时间,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才放心的进入梦乡。
      五点多醒过来,妈妈已经坐在床边。她边喂我吃晚饭边和我聊天,突然停下动作,伸手好像从我的枕边拿起了什么,低声嘀咕。
      怎么了?我问妈妈。她说我枕头旁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我心里一动,抬起手接过来,触碰到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我看中很久的八音盒。灰白色的木质方盒,打开是一块玻璃,密封着一套金属装置。转动木盒旁的小把手,装置就会转动发出好听的音乐声,节奏可以自己调节。
      简单的木盒,一点花哨也无,我第一眼看到就非常喜欢。可惜精品店里的标价十分昂贵,老板娘说这东西做工考究半分也不让。我一直在犹豫,三不五时就跑到店里看几眼。这件事我只写信对沈峰说过,可是他并不在这里。
      第二天拆掉纱布,医生带我到放置仪器的房间检查。冰冷的金属紧贴着我的眼睛,机器微微的轰鸣声后,只觉得眼前亮起了一片白光,然后是艳丽的七彩光芒,最后化作黑暗,上面布满沙砾般的小光点。医生说你放轻松,我真想告诉他我也很想轻松可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检查完毕,我跟医生走回病房,奇迹出现了,沈峰正站在病床边和我的爸爸妈妈说话。看见我们回来,他们同时沉默,医生笑着宣布,没事了,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出院,不过要记得到他那里拿处方配药。面前的三人放松下来,妈妈看起来想哭,我也很想哭,可是看见沈峰和自己父母一起的恐惧战胜了其他所有情绪。
      爸妈去办理出院手续,沈峰瞪我,这么严重的事都瞒着不说,还好我眼线多。
      我问他是何时回来的。
      他说昨天,一回来就直接溜进了医院,看见我脸上的纱布脚都软了,不敢吵我睡觉所以坐在旁边,结果没多久就被护士赶了出去。他打电话给我妈妈,妈妈说我就要拆纱布情绪起伏不宜太大,让他明天再来。
      然后他就来了。
      我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妈的电话?
      沈峰笑,想知道总能知道。
      收拾东西的时候看见八音盒,果然是我喜欢的那个。我看沈峰,他得意的眨眼睛,漂亮吧!
      逃课出来的沈峰又陪了我一天才走,过完周末,我重新回到学校上课。失而复得的感觉非常强烈,对人生的想法也变了一些,意外随时都会发生,我必须珍惜当下,凡事尽力即可,不需太在乎结果。

      六月确定志愿,七月初高考,七月底放榜,八月收到录取通知书。
      住院多少影响了我的成绩,出于更加稳妥的考虑,我选择了沈峰学校附近的另一所重点高校。分数刚刚过当年的录取线,服从分配调剂后被学校的中文系录取。
      陆续有同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开始请客吃饭,之后的日子几乎都在饭桌上度过。这期间我去了一次沈峰家,三世同堂的家庭,长辈们都很亲切。和看起来随意的感觉不同,沈峰的房间收拾的很整洁,放满书的木质书架占据了一面墙,里面最多的是吉他乐谱和武侠小说。
      去学校报到前夕,我听说了苏任之即将出国的消息。不知怎么想起来那年的“where is you from”,有一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同班四年同校六年,亦曾因为沈峰的关系偶尔在假日见面,我想我们之间还是有一点友情的。总该说声再见吧?打定主意,我打电话给他,苏妈妈先客气的问我是谁,然后告诉我苏任之已经去外地读语言班,短期内不会回来。
      两天后,我搭上了去H城的火车。
      沈峰没有跟同学隐瞒我们的关系,几乎所有人一早就知道他有一个交往多年的女友。我第一次去他们学校,遇见的每个人都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他在大一时加入了一个学校乐队,性格开朗的乐队成员更是开起了隐讳的玩笑。
      信息传递是相对的,渐渐我的同学也知道邻校很受欢迎的乐队吉他手是我高中时就交往的男友。这支叫做Black Beat的五人乐队迷倒了不少女生,最受欢迎的是他们的主唱任学谦,一个很可靠又有点神秘感的男生,读会计系研二,听说是为了继续乐队活动专门考的本校研究生。
      大一的课程比起高中轻松了很多,除了上课,余下的时间我大都和沈峰一起。那段日子很快乐,没有升学压力,双方家长也默许了我们的关系,基本上就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恋爱时光。我们认识太久了,不用费力就能找到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十分合拍。我喜欢跟他去看乐队排练,他弹着吉他的样子无比迷人,几个成员之间的讽刺挖苦打击也很有意思。
      不过,慢慢的我还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从高中起我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很受欢迎的男朋友,很多人都不明白何以风流倜傥的沈峰和我这样朴素沉闷的女生可以一起这么久,试图挑战这段关系的女孩也不在少数。我很少理会这些事,相信沈峰自己就能处理。不是看得开,而是清楚他若是要变心,不是小小的我就有能力可以挽回的。
      沈峰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他曾经很认真的向我承诺,有些事不可以控制但有些事可以控制,该他做的那一份,他一定会做到最好。我信任他,如同信任太阳每天是从东边升起,地球同时在公转自转一般。
      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他在拒绝的同时,是否会有遗憾。
      大一下,沈峰和他们学校一个会计系学姐曾经有暧昧的传言飘到了我的耳朵里。寝室里的同学都替我抱屈,说连有女朋友的学弟都抢,老牛吃嫩草也不能吃得这么不要脸。我说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想抢,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没办法勉强。
      那个叫做谢锦菱的学姐我认识,她比沈峰高一级,是他们学校文艺团的一个歌手,常和乐队一起四处演出。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乐队的社团教室,学姐看起来爽朗大方,五官虽不是很漂亮,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自由自在的味道,让人很向往。
      那一阵子为了准备英语考试,我去沈峰学校的次数没有以前频繁,他忙于乐队练习,很多事情也没时间和我细说。我只知道这类传言过了一阵即自动消失,我和沈峰一起出现的场合也极少再碰见谢锦菱。
      我不是一个敏感的人,而且比较懒散,这些年来从没有管过沈峰。可是不管并不代表愚钝,我亦有身为他人女友的直觉。当一切看起来都无懈可击的时候,我可以感到他在挣扎在痛苦,那平静表象下是激烈的层层暗涌。
      在反复的猜测和怀疑里,我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自我折磨,找到文艺团里另一个很照顾我的学姐打听消息。听见我问的那么直接,学姐反而有些踌躇,然后说你家沈峰是个好男人,你要信任他。
      我说我不是不信任,是怕他什么都不说。如果我不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为什么不勇敢地告诉我,我根本不需要一段鸡肋般的感情。
      学姐很惊讶,说没想到路一你居然这么独立坚强,平时看沈峰什么都让着你还以为你是小女孩脾气。你安心吧,那只是谢锦菱对沈峰的一厢情愿,当年你不在她的确狠追了一阵沈峰,但沈峰没有反应。而且大家都知道有你,你来了以后她也退出了,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那个在台上演奏时从不躲避我眼光的沈峰到哪里去了?我不想自欺欺人的说我们只是太久了才会出问题,谢锦菱只是他的新鲜感。沈峰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人,而我却真的只喜欢安静平稳,中学时代被环境克制的差异在大学里逐点逐滴的显现出来,两个人对彼此不同世界的妥协渐渐变成了对自己的束缚。如果他现在遇到我,如果我现在遇到他,或者我们都不会选择对方。
      说起来有点好笑,其他恋人是因为在一起太久感情变淡,才会明明相爱却争执不断;我和沈峰反而是从来不吵不闹热情愉快,却误以为我们之间那还是爱情。
      这些道理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清楚,后来我想,这点时间可能还是太久了。

      某日在寝室,我跟上铺的同学说起自己直到现在都很喜欢的张学友,中学时代家里有几十盘他的磁带。我对同学说,你知道吗,那些磁带里面有很多是演唱会现场,除了歌曲还有中间讲话的段落。张学友是很可爱的人,有一次他说,我现在要跟大家讲一个笑话,大家想不想听我讲笑话?
      观众齐声叫好。
      张学友继续说,这样啊。昨天在这里我也是这样问那场的观众,他们也都说好。结果我讲完之后却没有人笑,我只好跟他们说,这是一个笑话哦。然后他们沉默了几秒,才一起说好好笑哦。
      观众没什么反应,零散的几声笑声。
      学友停了一下,说,这是一个笑话哦。
      观众沉默,大笑。
      这根本是一个很冷很冷的笑话好不好!我每次听到这里都觉得很好玩,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现场听张学友的演唱会。
      上铺看我,如果他要来大陆开演唱会,肯定会来这里。
      我说对,他一定会来,我一定要去看。

      大二,家里买的新房子装修完毕,妈妈打电话来让我找个周末回去好搬家,我房间里东西太多,她不敢乱动。从H市回家坐火车只需两个小时,我买了最近的一个周末的火车票。
      搬家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整理东西的过程中我常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来,近百盘磁带,七八本周记,一点一滴都是珍贵回忆。书桌中间的抽屉是上锁的,当年我坚持认为自己应该有一点私人空间。从钱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抽屉,初三时沈峰送的磁带和写来的信放在正中央,旁边是一个方正的彩色纸盒,上面印着蓝色的SlAM DUNK,只有A这个字母是鲜艳的大红。灌篮高手全套VCD,101集,终结于湘北队踏上全国赛旅途的时刻,我的记忆也只到这里为止。
      某场比赛前的集训,樱木花道独自一个人投了一万个球,他的朋友们把打工的钱全部买了录像带,录下了他的投球过程帮助他矫正姿势。水户洋平的友情在这一集里展现的淋漓尽致。我找出那一碟放进机器,樱木军团的人凑在一起实在让人发笑。有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是因为太好笑笑出的眼泪。就是这样,真的很好笑。
      那个让我错过剧情的人最后当真赔了我一整套的动画片。
      我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想象力的人,期许的生活不过是上一所重点大学然后看命运把我带到哪里。我希望自己的世界里全是因为所以的逻辑关系,每一个变动都有迹可循,每一个决定都有理有据。我不害怕冒险,只是不喜欢毫无理由的冒险。
      沈峰,他是我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美好的意外,最英明的选择,最真切的幸福,他微笑我会觉得整个世界都阳光灿烂起来。
      所以我不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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