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一夜之间白头》安木先生

10、CHAPTER.9 绵绵

　　CHAPTER.9 绵绵
　　散半里的步
　　前尘就似轻于鸿毛
　　提及心底苦恼
　　如像自言自语说他人是非
　　多么好*

　　“你不能就这样算了，李赫在。”我指着愣怔的男人训斥道。
　　李赫在此时一定很想摊手反问道：“怎么就成了我的错啦？”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李赫在对于感情这方面的事是该好好梳理一下啦，这不是出于我的私心，而是为大局着想。
　　“你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呐？”李赫在刚一回来质问我的时候还显得气急败坏，现在却一个人坐在床角吃瘪。“谁好意思说啊？”我抬抬眉毛，“你俩都认识多少年了？她喜欢你你能看不出来？”
　　“你不就是不喜欢人家就故意冷着吗？做朋友？你不看看人稀不稀罕。”
　　李赫在傻了，冲着我张口结舌。
　　多少年了这是？安露黎对李赫在的感情在李赫在这儿彻底曝光？
　　我说不上是不是真喜欢李赫在的这种反应。他的愕然令我相信他真的从未体察到露黎对他的喜欢，而我对他的感情，岂不是更得不到在乎？
　　下午李赫在让王柯招过去的时候露黎如往常一样上声乐课去了。李赫在边打电话边骂骂咧咧，说他奶奶的李东海闲得跟隔壁王大妈的晾衣绳儿似的。“阿响也来，小海不是有工作吗？”李赫在哭笑不得：“我明儿要交稿呐！”“交个屁稿，没见他哪次不拖。”阿响啃着苹果吊儿郎当地站在刘姐旁边含混地说，“哎？……哎你没开免提吧？”“我没开免提你怎么听见他说话啦？”“……”王柯说陆惑智商也就这样啦。
　　说王柯家有钱不是吹的，况且这个“家”不是他的背景他的世代，而是胖子自己垒出来的。刘姐再往上稍稍添砖加瓦，整个就成一金銮殿了。至少帮朋友支付了家属的墓地钱后，又开新店又添置家具还能绰绰有余的，我就只认识这一个。“这点儿活儿你找个搬家公司不就得了？”李赫在守着两把椅子杵在一旁。“就那么点儿了，自己搬吧——省钱。”胖子憨笑道。“你就是一王扒皮。”李赫在说，抬起椅子进了楼梯口，“给劳务费啊。”“刘姐做着饭呐。”阿响缓了缓劲儿，一用力把柜角从地面搬离，王柯在一旁拍了拍手，也躬下腰去扒另一边的柜底。
　　李赫在来到胖子家的书房里，刚刚把椅子搁下就听刘姐在厨房里赶忙着叫他。“哎！”李赫在答应一声，正抹着手要往门口走，刘姐已经不慌不忙地踱过来了：“王柯手给划了。”“啊？”李赫在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怎么着了？”“没多大事。”刘姐说，“柜子底有点儿毛糙，手掌给刺破了，刚从窗户那儿唤你拿片创可贴下去，不然干活不方便。”
　　“哦。”李赫在反身问刘姐，“创可贴哪儿有？”
　　刘姐指了指他身后：“露黎屋，药箱子就在桌角。”李赫在对于露黎这女孩子的房间似乎也没甚么顾忌，扭头就去了，刘姐临进厨房的时候又提醒他出来时到玄关处捎着砂纸。
　　李赫在推开露黎房的黄色木门，轻而易举在整洁的书桌上找着了未搭扣的藤木盒子。里头多是护嗓的含化片，一盒盒排齐了放着，搁在左上角不大不小的一格里。他撕了两片创可贴下来揣进口袋，把散落的签字笔塞到露黎歪歪扭扭地敞着口的笔袋里。他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书桌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台灯座上放着一个熟悉的小物件。
　　啊，就是那卷“羊皮纸”。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李赫在把纸戒指捉下来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番。那上面还有口香糖的味道，极淡薄，好像在笑李赫在的薄情似的。李赫在困惑地想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点儿甚么，再抬头往书架上看，他居然还瞅见了多少年以前被他叠成戒指的五毛钱。
　　“那东西我太熟悉了所以一看就想起来了，”李赫在跟我说，“我本来想用一百块叠来着，怕我娘揍我。”
　　“怎么全是戒指啊？”我说，“你说你这不是欠揍嘛。”李赫在闻言黑了脸：“不只是戒指，书橱里还摆了好多我送她的破烂儿。”我点了点头，没说话。“她真喜欢我？”末了，他有些看不得我的沉默。“你没问问阿响？”我说，“你该问他。”“问他干吗他妈的他知道甚么？”李赫在突然站起来拿手摁住我的额头，“就你小子吞事儿吞得多，妈的。整天憋憋屈屈的，脑子里不知道在那儿琢磨什么。”他吸了吸鼻子：“你他妈到底是哪边儿的啊。”
　　我是自己这边儿的。我囤着劲儿使劲顶了李赫在一下，好像反抗似的。
　　我是真嫉妒露黎，能有个机会给李赫在表达自己的真心——或者说，是有个资格给李赫在表达自己的真心而不用为他是否会对自己的爱情表示鄙夷而担惊受怕。我亦能像露黎似的袒露心胸：表达自己，谁做不到呢？只是我怕我坐拥的这份感情过于易碎，我喜欢李赫在，就宁愿当个愚蠢懦弱的守财奴。我守候这份珍贵的感情，是为了不让被它投入的那个人发觉它的轻贱。
　　李赫在的手搭在我的头上，竟发起呆来。我挣动了一下，他的手滑过我的头发触过我的耳廓垂下去。“你说谭子和露黎哪个更好？”李赫在双目无神地说。
　　我知道，他今天陷入这种恍惚的境地若仅仅是知悉露黎对他的爱意也就罢了，偏偏这时背着他和上级私会的谭子还没有同他联系过一次，使得他此时此刻要斟酌的不是哪个与他关系更紧密，反而是女人的性格和品行。
　　是不是真的在斟酌品行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瞥了他一眼说：“别忽视了真正喜欢你的人就是了。”说完我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下贱，谁见过有如此的人，把情敌推荐给自己喜欢的家伙的？
　　露黎真该为我扼腕的。
　　或许我真把露黎当妹妹，而露黎又太把我当哥哥。我记得当露黎还不太知收敛真心时曾气鼓了腮帮子问我，那个当时和李赫在打得火热的女孩儿是不是真配得上他。我心里一惊说，原来这个未满十八岁便摩登得骇人的女孩儿，还真的喜欢着她发小的哥哥。与兄长的缠绵——没有甚么人能将天真的幻想从女人的身体里移除，这向往幸福的思维方式仿佛是天性或是本能，又或是创世纪后由于赎罪的痛苦而衍生出的自我修复的工具。我对露黎说：“还好吧，李赫在对她好像还满真心的。”“哪儿能看出来？”露黎瘪了瘪嘴。这我哪知道啊？虽说旁观者清，但我跟李赫在所处的时局还没有划清界限到可以对现状侃侃而谈的地步。
　　于是我诚实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李赫在的真心已经细密到无法言谕了。
　　谁知露黎硬生生地理会错，第二天便顶着和那女子相仿的梨花头登上酒吧演出的高台。
　　我心说我摇头又不是摇头发他妈的安露黎这甚么烂理解能力啊？！坐在底下人整个儿就傻了。李赫在则看着露黎感到莫名其妙：“这个发型今年很流行吗？”
　　我早就说了，男人是比女人迟钝千百倍的生物。
　　再后来李赫在身边的女孩儿交互更替，而露黎也开始交往了男友。虽然可喜，然而不变的是露黎依旧喜欢梳李赫在现任女友的发型。于是这可喜的变化对我来说，便丝毫没有意义。
　　庆幸的是，我们还都在成长，而露黎也逐渐成熟起来。我俩相安无事地守候着李赫在这一个男人，为他的无心而叹息。
　　然而我没有想过，露黎的心意有一天会被他知悉。
　　我抬起头，看了李赫在一眼，忽然被一种巨大的罪恶感笼罩：为我对露黎的冷漠，为我对李赫在的隐瞒，为我对自己的轻视。“稿子赶完了吗？”我问他。“……哦。”他应了一声，坐在我旁边，伸着长腿，搔了搔头。
　　“去Feedback吧。”

　　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吧里遇见久违的谭子。她拈着高脚杯，和王柯坐在一处熟悉的位置上。走在我旁边的李赫在一愣，脚下甚至顿了一步。
　　我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他亦看向我，眼睛里面尽是复杂的情感。
　　这眼神交流像是机密组织里各部门间信息的传递，只是他仍不能读取我眼睛里面更难懂的情报。
　　他挨着谭子坐下，装作甚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工作结束了？”李赫在迎着谭子的目光递上酒杯。“刚一结束就过来喽。”谭子偏了偏头，一缕头发顺着肩膀滑至她胸|前。如往常一样，李赫在望着谭子啜饮手中的鸡尾酒，好似这默契从未出现裂痕，他的脑中残存的最后记忆仍只关乎谭子参演的飘柔广告。
　　谭子去厕所的时候，李赫在二话不说地拿起了她放心地搁在座位上的手机，他指着通讯记录里不断重复的一个名字说：“她是故意的，手机没有上锁也没有清理记录就放在这儿。”
　　“她觉得你不会看。”我喝了一口啤酒，对他说。
　　“她是故意的。”李赫在只是一味地重复。
　　我对自己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你一个人在为不能得手的爱情而焦躁。谭小曼不爱李赫在李赫在不爱安露黎而我连可以正大光明地去爱的人都没有。
　　爱一个男人的女人和爱一个女人的男人，永远体会不到一个爱着男人的男人对自身价值的怀疑。
　　露黎坐下来的时候，李赫在没有一点儿表示。我甚至没甚么期待了，看着他冷落了露黎冷落了阿响冷落了谭子冷落了王柯。今夜他独爱酒。
　　我在他右边坐着，等莉莉为我俩替上一杯杯鲜艳醉人的酒水。谭子脸色逐渐变得不好，她问李赫在说：“你怎么了？”李赫在迷迷蒙蒙地看了她一会儿，说：“我还是喜欢你。”接着他反身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拥住了我而不是谭子。
　　露黎的表情忽地黯淡下去，而阿响则觉得我俩疯了。
　　不一会儿，露黎不在了，阿响不在了，谭子不在了，王柯也去照顾客人。
　　我将手攀过李赫在的肩胛，用微醺的脸挨上他酒醉的眸子。我朦胧地看了一眼手中酒光潋滟的玻璃盏，转过头拿脖子缠住他的颈说：“选露黎吧？”我轻轻地在他耳边笑了一声。
　　“不要。”
　　“不要个屁。”我说，“你他妈还想要谁啊？我操|你妈。”
　　“不要。”
　　如果得不到李赫在，那么我会为他选一个世上最好的女人。
　　不过尔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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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解】*1.绵绵：陈奕迅作品，作词林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