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杜鹃花开》黄楚骏

3、无知的鱼翅

　　张小萌忙站起来，说，我不会喝酒。
　　王总笑道，“不喝酒，就喝奶。和李总碰一下奶。”说着，桌上人都笑了，臊得张小萌满脸通红，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去接丽丽递过来的一杯奶。
　　李理便饮了杯中酒，说，“学生嘛，不勉强，我干了。”又说，“多吃菜——这菜还合口味吧。”
　　张小萌见他不像王总那么粗俗，也不好伤他面子，说，“菜都很好，这个粉丝很好吃。”
　　张小萌话刚说完，众人先是一愣，后便哈哈大笑。
　　丽丽也狂笑起来，扯着她说，“我的好妹妹，这哪里是粉丝？”张小萌读过《红楼梦》，心想，有钱人吃东西，不就是讲究些嘛，用鸡汤煮茄子，将鸡肉扔了。说不定这是什么高汤煮的粉丝呢。而且每人面前一小碗，能是什么好东西呢？
　　丽丽边笑边说，“这是鱼翅——”怕她没听明白，又说，“鲨鱼翅，198块钱一碗呢。”
　　张小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李理却没有笑，对倒酒的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张美女喜欢，就再上一碗好了。”
　　张小萌知道那是鱼翅后，再也找不到美味粉丝的感觉了，但为了不浪费那198块钱，只得硬撑着吃下去。
　　王总见大家酒醉饭饱，便要留大家去洗脚按摩。那些领导说，算了，以后再去吧。李理作了个眼色，王总从包里拿出几个红包，塞到众人手里，说，“对不住了，小意思。”有几个还想推的，见别人收下了，也就收着了。张小萌看那红包有些厚度。
　　王总送走众人，对李理说，“怎么样，他们不玩，我陪您去搞点活动？”
　　李理看了看丽丽和张小萌说，“那就去唱歌吧。”张小萌悄悄对丽丽说要回家，丽丽哪里肯放她走，说，“一起去。”张小萌只得跟着进了一辆大奔。
　　街上早已是灯红酒绿，张小萌在车里向外看去，从没有过的激动，这城市本是自己生活惯了的，自己也不是没做过轿车，可没想到从这样的车里看这个城市的夜色，还别有一番味道。
　　车子在本城的一家大型KTV停了下来。几个身穿大红旗袍、身披白色绒肩巾，化着浓妆的年青女子迎了过来。
　　“先生可有预订？”红旗袍女子问道。
　　王总摆了摆手，“要间最大的，音响最好的。再叫——”看了看李理，又看了看丽丽问，“还要叫小姐吗？”
　　李理说，“别叫了。”丽丽马上骂王总，“你想叫几个？双飞呀。”
　　王总狠狠地搂了丽丽的腰，丽丽大叫起来。张小萌怕王总的咸猪手趁机揩油，向一边躲过来，却正踩在李理的鞋上，吓得大叫“对不起”。
　　李理怕她摔倒，只用手轻轻地围了一下，也不去抱她。
　　进了包厢，王总又点了很多吃的东西，叫了一打啤酒。
　　包厢里很大，王总醉眼惺松地抱着丽丽跳起舞来。李理唱了一曲《假面》。
　　“梦境里我站在回忆之前/用竹篮妄想接时光碎片/看着一路走来一路艰险影像划过那么多年/怎么才发现自己站在原点//半途中分不清谁人是敌友/一幕谎言却唱出了万世不朽/我在深渊下面揣测着人性尽头/舍得丈量后，才懂了情深不寿//满目牵绊，鬼神透过你的双眼窥探/半句真言，来不及用一生去沉淀/待你挥动时间，倒转宿命重写了预言/迷失多少从前，跌跌撞撞等谁去应验/再想微笑的脸，有多少假面。”
　　唱得很动情，张小萌因为没事做，所以认真地听着，竟然听得有所感悟，有种心里落泪的感觉。
　　王总和丽丽点了一首《纤夫的爱》，什么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两人吼个不停。王总还故意把船头唱成床头。丽丽便把让你亲个够，唱成让你亲个狗。
　　李理见张小萌没唱，便说，“你也唱一首吧。”
　　张小萌说，我不会。本来是想客气地说不会唱。李理却以为她上KTV少，不会用点歌屏，便拉着她到点歌屏边说，“你唱什么，我帮你点。”张小萌没办法，报了一首《月满西楼》。
　　轮到张小萌的歌了，她站起来，总觉得很不自然，还唱错了几个音。
　　唱完后大家热烈鼓掌，可张小萌知道只是礼节性的，很有些不好意思。王总在那发话了，张小姐和李总来一首《相思风雨中》怎么样？
　　李理说，会唱吗？张小萌当然会唱，但知道这歌是情人们唱的，所以故意说不会。丽丽说，怎么不会，就是那个“难解百般愁相知爱已浓”。说着自己唱起来。
　　王总说，“来，来，咱们来唱。”便抱着丽丽过去两人唱起来。
　　李理和张小萌坐在一边，李理喝着啤酒。
　　噪杂的歌声中，李理说，“读高中吗？”张小萌说，是。
　　李理说，高几？张小萌说，高三。
　　李理说，紧张吗？张小萌说，还好吧。
　　两人机械地一问一答，也没什么话说。
　　张小萌的手机响了，妈妈打电话来了。张小萌躲到厕所里接电话。妈妈说，“在哪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家？”
　　张小萌说，“丽丽回来了，和她在一起呢，一会就回。”
　　从厕所出来便跟丽丽说，要回去了。丽丽说，再玩会——李总好像对你有意思。
　　张小萌掐了她一把，“我才不和你一样。有钱的没一个好东西。”
　　丽丽说，“我叫司机送送你。”说着便去跟李理说张小萌要走了，叫司机送一下。李理说，“好呀，我也下去。你们先玩。”丽丽见李理要送，便不好跟下去，只和张小萌在包厢门口道了个别，看着李理和张小萌出去了。
　　张小萌怕李理真的对自己有意思，说，“还有公交呢，我自己坐车回去，也不远。”
　　李理说，“反正有车，很快的。”
　　张小萌不好意思再推辞。只好上了车。告诉司机自己家的位置，司机便往环线上绕去。
　　十几分钟，到家了，张小萌说谢谢。李理说不用，摇开窗，看着她进了小区，才开车走了。

　　回到家，妈妈便问，“丽丽怎么样了，那么小就不读书，在外面混，能有什么好？”
　　张小萌说，“她还好吧，在公司上班。”
　　妈妈鼻子嗅了嗅，说，“身上都是酒味，喝酒了？”
　　张小萌说，“我没有，是丽丽喝，要不，你闻闻。”说着张开嘴向着妈妈呵气。
　　妈妈摆着手叫道，“臭死了，一股生猛海鲜味，小心消化不良。”
　　张小萌便去洗嗽，妈妈跟进来说，“高三了，可要抓紧。熬过这一年，你怎么着都成。”又说，“对了，你爸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张小萌正在刷牙，差点没被呛着，吐出一口牙膏沫来，“你们什么时候又说话了？”
　　妈妈说，“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说公事当然可以说话。”
　　张小萌叫道，“你没问候那狐狸精？”
　　妈妈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你这个狐狸精就够我受的了。”又说，“你爸说了，她不会不管你，你只要好好考，能考二本给你弄个一本，能上一本就给你弄个重本。”
　　张小萌吐出一口水来，“那要是考不上呢？”
　　妈妈说，“考不上，就上私立的。我跟他说好了，他要是不供你，以后死了都别想让你跪他。”
　　张小萌说，“他不是每月还给我生活费吗？”
　　妈妈说，“生活费才多少？光养不教？再说他现在应该不错，他的超市又开连锁了，不指望他给你多少嫁妆，这读书的钱总得出吧。”
　　张小萌所牙刷一扔，“得了，我的好妈妈——你就多操心自己吧，再不找个，以后年纪大了，就只有我养你了。”
　　妈妈一摆手，“找什么找？你要想把妈一脚蹬开，你就得努力考大学。等你上了大学，我就找老伴了。”
　　张小萌忽然灵机一动，说，“妈，您要是不离婚该多好呀。”
　　妈妈骂道，“不离怎么过？要我天天对着你爷爷那张皮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