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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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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一朝醒来,眼前又是习惯性的白蒙蒙一片,恍如在云雾之中。我摆摆手,企图拨开迷障,只觉一个带着幽蓝色的人影从前晃过,未等我反映过来,那雾经已消失,四周豁然开朗,但我的心却像被封在冰窖中。而身体的战抖告诉我,那个身影让我畏惧,而剩下还算清醒的脑袋则告诉我,有些事情的确在发生。但,是什么事情呢?
一切都因那双蓝色的眼睛。
林老依旧老神在在,好似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甚至到漠然的地步。但偶尔一个突然的回首,又会不经意撞进一双深邃的双眸。我不敢猜那里面的荒漠还有其它,反正,我永远都猜不着。
眼看夏天即将去逝,天气依旧燥热,林氏凉茶铺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天多半时间都只有林老和我在铺面,十点开始营业,午后最为萧条,到了下午人们放学下班的时候最为热闹,而天刚黑的时候七点多八点的时候,打烊的时间就到了。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然而,自从秦浩然那次出现,我有了些改变。每天日里,我依然是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但总会有的没的找林老聊天,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我在自言自语;清醒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凝望上次他离去的那个方向,却又不觉得自己是想他的。
自从秦浩然那次出现,林老有了些改变。他不再把我硬留在林氏凉茶铺里,每天都会寻些理由把我打发出去晒晒太阳,大部分时间他依旧沉默,但我把这种沉默称为沉思。我感到他是关心我的,虽然他越显冷漠。
自从秦浩然那次出现,林氏凉茶铺也有了些改变,可能秋天将至,人客越发变少,但仍有些孤独,无聊的老人家来打发时间。希奇的是他们似乎不再漠视我这个与他们格格不入的女孩了,也会来找我聊天。也不知是我的语言能力有改善,还是他们实在太寂寞,总之有些人会再一次来找我聊天,有些甚至会来三四次才销声匿迹。尽管话题来来去去的不外乎市井之间的佚事,我们却依然热衷其中。
而根据我自己一相情愿的臆测,让这些改变发生的根本源头,是秦浩然。
但是那罪魁祸首呢?自从那一天,他便似空气般,蒸发了,看不见了。但在我心里,他又如空气般,无处不在。这种陌生的情愫让我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是盼望。
他可知道,他的久久不见踪影,已经久到我以为自己快忘记那个黄昏的感动,却依旧有一缕丝以不可抗力紧紧缠着一处,在我几乎要忘记的时候把我扯回甜蜜酸涩的一刻。
他可知道,每一天,两种复杂的心情总是纠缠在一起,又甜又酸的,而我就在忍受并享受着其中的煎熬呢?
随着日子的漂流,我开始承认自己在想他,在盼望他的到来。
然而,要等的人没等到,却等来了一个我从未想过会再见到的人。
还记得那个名叫小白,只爱吃原味龟苓膏的男生吗?他正坐在我不远的地方,正确的说,他正坐在我对桌,咫尺之遥罢了。
在知道小黑自杀后,我早已将他与那女生的已故情人划上等号了。但是现实却告诉我,一些地方出了错。
林老似乎不大惊讶,或者他的所有表情早已习惯摆在脸皮下了,搁上一碗龟苓膏和两包糖浆之后,又坐回了他的掌柜位置。那小白也是神色正常,若无其事地吃他面前的龟苓膏。
场面正常得诡异。我不觉打了一个寒战,思绪早已翻腾几番。如果他安好,那小黑的已故情人是谁?如果那女生不是为他而死,他又为什么迟迟不出现?又或者小黑的确是为他而死,他却没有死,只是新闻在故弄玄虚?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杀人凶手,再买通那新闻报纸?这年头真的什么荒谬事都有啊!......
我越想越觉严重,是不是要打电话给秦浩然呢?他不就是在查这件案子吗?如果是自杀,还需要这么反复查探吗?难道我的猜测已经和真相有了重叠?紧张夹杂着些许兴奋,我企图向林老打个眼色,让他可不可以打个电话给秦浩然,或者打个110也好。
或许上天总喜欢戏弄在努力奋斗的人,譬如我。那边林老还没看懂我的眼色,这边那男生竟坐到了我的隔壁,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如果可以避免,我绝不会这样形容他的眼神,但不可置疑的,我从他明亮的眼中看到了欣喜,还有一种深深的爱恋。
这是什么状况?一见钟情?见异思迁?我的思绪还在混沌中翻腾,男生又开始自说自话。
很久没见你了。他说。
之前你不是常常来这吃龟苓膏的吗?他问。
我们还约定每个星期都选一天一起来吃,我吃原味的,糖浆都归你。他又说。
为什么自从夏天第一场台风雨后你就不再来呢?他又问......
有些人你越想接近,他就越是陌生;有些人你越想逃避,他就越是靠近。
如果秦浩然是前者,那么,我眼前的男生无疑就是后者。的确,乍听之下,他似乎在回忆他和那女生的故事,但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就如见那个女生最后一面时的感觉。更甚,我竟有种错觉,觉得他回忆的对象是我。这种突然又怪异的认知让我唾弃自己,什么时候把自己幻想为悲剧女主角了?难不成我还真为他跳过楼吗!?我下意识捂住耳朵,想阻隔他的疯言乱语,却发现双手早已麻痹。我是怎么了?
那男生依旧在慢悠悠地讲述他和那女生的过去。
有些事你愈想它成为过去,它就愈是不断重演。
他感慨说,我们是相识于林氏凉茶铺的朋友。
他甜蜜说,我们曾经约定在此。
他腼腆说,我一直喜欢着他。
他苦涩说,在他还没真正记住我的名字,甚至样貌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我静静地听着,忘记了自己曾经想离开。他的每句话就像是罌粟,迷惑着我的意志。他的每个神情就像蜃楼,蛊惑着我的心。我开始思考,自己混乱的思绪从何而来。然后,我开始思考自己从何而来,为什么来到这里。最后,我确定了一件事。我想我是失忆了。
不要怪我太迟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记忆。只是这男生的再次到来让本应封锁的记忆再次被激活,甚至愈发变得鲜活。我内心百感交集,因为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他究竟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我迟疑着问。
他微笑着,如春风一度。凝望我的双眸似乎终于出现了焦距,然而却是在离我后方很远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为什么呢?明明你不是啊……”
听到他的话,我顿时只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你始终……”
什么地方弄错了吗?他刚才不是在说他和我的事吗?还是我有妄想症了?为什么当我觉得自己记得他的时候,他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呢?
“你想知道的话,就跟着我……”
我觉得头有如千钧之重,脑袋里像有条尖刺要从头颅里穿刺而出。更糟糕的是,我感觉到他将要说的正是我不想听的。不要听不要听不要说不要说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他是个神经病不要听……
当我出尽全力捂着双耳,大声叫停的时候,小白已走出了林氏凉茶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