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林氏凉茶铺》紫落流螢

5、夏末

　　夏末
　　今天林氏开门没多久，便见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定睛一看，却是个面容秀丽可人的少女，看着便觉得让人疼惜。她似乎也见到我了，却只愣了一愣，又转向林老：“请借个地方。”接着就真的要借个地方，好象要躲起来。
　　一看这少女就让我起了亲近的心思，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她可可。
　　我好奇地看着她在店里东蹿西蹿，心里却一点都不着急。人家林老都还没吱声，我这一个住客哪敢出头，转眼偷瞥了一下林老，果不其然，老僧入定似的，与对面前惊慌失措的少女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就是差距啊。
　　我习惯性地抓抓脸，不知怎地，住在这店里越久，越觉得自己的一些小动作给惯了出来。
　　一分神间，那少女便真的躲起来不见了。与此同时，又有一人踏进门来。
　　那是与刚刚的少女截然不同的美。一头黑发放肆地在空中飘着，双眼微眯，如上神睥睨苍生的形态降临于此，刺目让人却步。
　　蓦然地，她黑色的眸心变得尖利，闪过一道深红的光。让我不紧毛骨悚然。
　　魔女，是我给她的代名词。
　　只见魔女双眸微转，眼里流散出醉人的光，却是给林氏添了冷气。没有看向任何一人，她缓缓走向其中一张桌子，每次脚步跟地面的轻微接触都似乎能带来强烈的共鸣，到最后连我的心脏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一下一下战栗着。
　　我紧紧盯着魔女的一举一动，身体自动调到警惕状态。冷傲，神秘，骄傲，这样的女人总让人不得不提高警觉。
　　凉茶铺似乎突然进入了虚无空间。可可，魔女，我，林老，都静静等待着，似乎就这样一直到恒远。
　　那桌下突然一阵蠕动，可可突然扑了出来，却是跪在了魔女面前。
　　“我输了。”可可低着头，我从侧面看却可以看到她面上带着的不是悲愤，而是释然。
　　“请带我回去吧。”见魔女没有反应，可可蓦地抬起头，脸上一片急切。
　　魔女冷冷看着可可，从我的角度没看真切魔女的表情，但听魔女又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地往外走，可可现出了欣喜的表情，灿烂的笑靥与源源不断的泪水混合在一起，让人不知道她究竟在笑还是在哭。
　　既然是高兴，为什么笑掩不住眼里的绝望。
　　如果是绝望，为什么泪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我得出结论，
　　人生，总是笑中有泪的时间比较多。

　　我百无聊赖地发表着自己的感想，眼睁睁地看着可可要跟魔女离开，思索着是否应该阻止，或许可可是被魔女软禁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或许魔女是个坏人，给可可下毒下咒，让她不得不跟她回去……
　　即使脑里千回百转，身体还是定在那里，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瞳膜上的冰冷，突然想起林老眼里的荒漠，我不由得伸手去摸向自己的眼睛。
　　魔女走到门口，突然一个大转身，目光对上了林老，挥挥手，潇洒地说：“谢了，林老，”而后又看向了我，目光霎时带着戏谑与冷嘲：“您老怎么突然会收留这东西？不嫌脏。”
　　林老一如既往静默以对，我却愤怒了，但头却不受控制地低下！
　　我全身都在发抖，却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觉得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重重压下，任我怎么挣扎都不能抵抗的力量。
　　头顶又传来魔女的声音：“是腐肉。”尾音略略抬高，却是无容置疑的肯定。我似乎能看到她红艳的嘴角正骄傲地上翘，头发张牙舞爪地飞扬，即使在这个燥热无风的季节。
　　魔女似乎在等林老搭腔，却无人答语。
　　一时四静，这下连空气也是死沉的。我不自觉地向林老靠拢过去。
　　“没客人。”
　　林老似自言自语地喃喃，我顿时听到了铺外的阵阵蝉鸣，原来，已是夏末。
　　头上的阻力消失了，我霍地抬起头来直视魔女。
　　魔女深邃的眸子似乎能把任何灵魂吸纳其中，我却意外成为那幸存的唯一。
　　“是腐肉还是黑玉，还要拭目以待。她很快就能遇到同伴了。”
　　魔女似乎很喜欢自言自语，冷笑着便头也不回地踏出林氏凉茶铺，可可紧跟在其后，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街角。
　　明明一天才开始不久，我却感觉已到黄昏。
　　“没事。”林老突然说道，便又去招呼刚进门的老客人。
　　突然，我的心戚戚的，为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打佯，已经很久没见到秦浩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偶尔想起我呢？想起秦浩然，我的心情便莫名其妙地好起来。
　　如果见到他，我想告诉他，今天遇到了一个怪女人，一个可怜的女孩，他肯定会讲最适合我听的安慰。而我又会告诉他，只要他说的话，都是对我最妥当的安慰。
　　我还想告诉他，我……
　　真见到他了。
　　秦浩然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林氏凉茶铺，夕阳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光，这一刻，我想，我是爱他。但我却说不出口。
　　这就是语言的缺陷？还是因为有些感觉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像我们，没有惊涛骇浪，没有出生入死，甚至不知道怎样开始，没有没有永远，这也是爱吗？我不清楚，但我相信它是，希望它是。
　　秦浩然什么都没有说，拉着我的手便走了出去。这是他第二次带我走出林氏凉茶铺。
　　“哎！”我听到林老在身后吆喝。
　　“林老，”秦浩然转过身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肆意快活，如一个少年，“太阳要落山了，不用带伞。”说话的同时，脚步依然不停地走。
　　其实也没走多远，也就林氏门前那棵细叶榕外几步，刚刚挡住铺里的视线。他便停下脚步来，侧对着我，不说话。
　　我看看依旧包裹着我手的那只汗湿淋淋的大手，目光顺着他的手臂，颈脖，爬上他越发瘦削的下巴，此刻正微张喘气的嘴唇，坚挺的鼻子，最后落在那潭泛着微波的碧镜湖水，曾经那么深沉无痕，此刻却正产生波动，为我吗？走近一点看，里面还有两个小小的我，也只有我。看到这里，我不由得为此高兴地低声笑起来。
　　当我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傻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离那湖水月发接近，不，是秦浩然离我越来越近。
　　温热的唇离开了我的眉心后又来到我的耳边：“谢谢你终于给我这样做的机会。”
　　似迫不及待的，他便走了。只留下给我那让双耳发烫的气息和额头上被吻后的余温。
　　怎么办？我看着秦浩然同样消失在街角的背影，今天早上魔女和可可也是沿那边走的，可以说那是来林氏凉茶铺的必经之路。但为什么我的心情又会如此不同。
　　太阳已经完全地沉入地里。我却觉得心里的幸福之感才刚刚升起。
　　忍不住想大笑，却又觉得这种幸福不能铺张，因为怕挥霍而过早消殆。
　　转身走回凉茶铺，却在视线转移的最后一刻不甘心地回头看，希望在那消失的街角见到那个再次偷懒跑来的身影。
　　于是，我真的在那变得暗黑的街角见到了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