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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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
最近常常做梦，梦里的自己，梦里的父母，梦里的世界，一切一切都像被铺了层纱，明明是真实，却又看不真切。在梦里，过去如倒播录象带般展现在眼前，每一天，细致到我某天中午的时候喝了一杯热水，下午的时候跟谁吵过架，深夜里做了什么噩梦，大事，小事，一辈子刻骨铭心的，说过要记住却忘掉的，都能一一记载在梦。
听过很多人说，人在死的前一刻才会自动回忆起这辈子里的点点滴滴，为什么我却是在梦里想起这些事情？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会在梦里死去？我疑惑，我不解，却不屑去寻找答案，人总是浪费太多的时间去问为什么，而忽略了眼下的一切。
虽然这样想着，每次梦的最后，我还是不可制止地在疑问中惊醒，然后一次又一次问起自己这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日子依然一天一天地过，平淡如水。我依然每天呆在老林的凉茶铺内，无所事事。有时候有些人会跟我攀谈起来，但聊的不外乎是他今天输了多少麻将钱，她儿子新娶的媳妇怎样懒惰，就差没说隔壁的母猪生了多少只猪崽子。
心里闷得发慌，频频有打呵欠的冲动，而实际上我也这么做了。或许是我的表现十分扫兴，没有人愿意回头找我聊天。
一个人的时候，我有时会想，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意义？无风无浪，无波无阻，一晃眼就变成了像现在面前的秃头地中海老伯，或者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靠几尺粉底遮盖皱纹的阿姑。但看着他们十年如一日，闲来无事便来吃上一碗龟苓膏，然后借着这里的电风扇，看看报纸，便打发了一个下午。幸福，其实是不是就是指这样的平凡呢？
今天林老心情似乎很好，竟然愿与客人闲谈起来。其中他无意说到，他的女儿要嫁人了，对方是个教师，公务员待遇，薪低粮准福利高的典型代表。小俩口结婚后会搬到新建的教师新村居住，估计只有节假日才得闲回来。
林老这样说着，平常淡淡的语气竟稀有的带了一丝怅然。或许，我应该称之为父爱？我不懂，因为我转身望他的时候，在他的眼里永远只看到一片平静深沉的的大海......或许沙漠更确切一点。又是沙漠？每次看到这双深邃的目光，我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拥有同似相似神态的少年，是什么让他们有这样的眼神呢？
我跟林老说出了我的想法，他但笑不语。这时候，又有客人来了，他去忙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没亮，林老说带我去干活。本来两眼惺忪的我，听到终于有活干了，立即强打起精神跟着林老去了。
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是后院，可能是林老家。去到才发现，原来林老说的干活，就是了解凉茶铺开门前的准备工作。林老似乎在我耳边碎碎念了很多，说的是制作龟苓膏的方法，还是调和糖浆的分量呢？起初我还听个半清不楚，到后来耳边就只剩下一片越来越模糊的嗡嗡声，和那始终流连在鼻间的浓苦味道。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了凉茶铺的柜台前。盛夏已至，日正当空，我是被热醒的。此时，林老走过来，眼里依然是那片沧桑的沙漠，我热得迷糊，热得无聊，便跟林老断断续续说起清早的事情，不知是不是被热冲昏头脑了，结果却是换来一个眼神加惯有的微笑。
我正想又开口，却是客人来光顾了，林老顾不上我，又走开了。
其实我想说，我看不懂。看不懂林老的眼神，刚才我似乎看到了那片沙漠中伫立着一个小型的绿洲，但又看不清了。我怀疑那是海市蜃楼，但却得不出结论。
终于，我有了寻找答案的机会。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林老的女儿，林雨。
林雨长得十分清秀，身材高佻，五官端正，更难得的是性格开朗，平易近人......嗯，其实我想说的是，她打破了我一直心目中对林老女儿的印象。当然，我并不是说林老五官不端正，性格很难缠，但他女儿的确和他，本很一样。
我并不是怀疑林雨是林老的女儿，起码他们的笑容很相似，淡淡的，让人安心，却同时能明显意识到，他们是置身事外的观棋人。这真是奇妙的遗传，不知林老能不能注意到呢？
林雨和林老聊了几句，沉默便从两人之间蔓延开去了。
正当林雨想开口前，林老便递上了一碗家传秘制龟苓膏，林雨默默地接过，用了双份糖浆调好味后，便静静地品尝起来，在她吃下一口的时候，我留意到身旁的林老眼睛微眯，不知道是为林雨的食相而感叹，还是透过她的身影，追忆遥远的过往。
一碗吃罢，林雨的未婚夫便来到了铺里，果然是教书的人，一身书卷气。
他一来到，林雨便说要离开。新女婿见过岳丈，自然客客气气，既然一场到来，便想讨一碗龟苓膏清清燥热。但林雨却不知为何，硬是要立即走，那丈夫见平常温顺的妻子竟然如此任性，虽然有点疑惑，但又不敢得罪岳丈，便说可不可以外带一份龟苓膏拿着走。
“不行。” 林雨毫无犹豫出口阻止。
这话一出口，便是一片可怕的静默。林雨不赶着走了，林老接着脸上早已习惯成自然的微笑淡了，那教师见自己把气氛弄得尴尬，也一时无言以对，决定少说为妙。
三人就这样一时站着，呈三国鼎立之势。
终于，林雨似乎回复了平静的表情，淡淡对她丈夫说：“旭，我爸不喜欢别人把龟苓膏外带拿走的，谁也不曾。” 说到最后更是用了一种复杂的表情看向林老。
此时，林老也再次挂上与往常一样和蔼可亲的笑容，对着那名叫旭的男人说道：“真对不起了，这是我们店的老规矩，下次有机会再来，你喜欢吃多少就多少，自家人不用计较，这次就先带小雨回去吧，不然迟点交通就有点麻烦了。”
教师见僵局被打破了，岳父也为自己设好了下台阶，连忙应好，便牵着林雨离开。
我虽然对于这样的结局有点莫名其妙，但却忘不了林雨走出铺前顿步回头那意味深长的一眼。那里头，又有多少东西蕴藏在里面呢？
回过头来，我忍不住问又开始忙碌的林老：“我们店的龟苓膏不可以外带的吗？”
出乎意外地，林老竟然停下了动作，颇具玩味地回望了我一眼。那一眼，竟让我霎时地失神，我忽然觉得眼前的林老不是一个老头，而是一个活力依旧的男人。然而，那一眼实在太短暂了，眨一眨眼，林老依然是那位只脱剩几根头发的老人家。
不过在第二天，那个充满戏谑的笑得到验证。从此在老字号林氏凉茶铺的正墙上多了一张写着“谢绝龟苓膏外带”的醒目标语。
我有点明白了，林老的纵容让步想是出于对女儿的愧疚和疼爱，但是，那个林雨是否也是怀有同样的心情呢?我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舒服。当然我不会问林老，正如林老永远不会告诉我他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父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