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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流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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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榴火宫。
三皇子云琅立于窄小但装饰豪华的小厅内,将一道圣旨与一个红色小瓷瓶交给跪在他面前的黑衣人,稚气未退的嗓音里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冷酷:“你明日快马追上他们,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主犯。”
黑衣人恭敬地接过,但看到小瓷瓶上的字时,阴鸷的双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隐忧,他迟疑道:“原逸尘说过二殿下是他要的人,殿下这么做恐怕,恐怕……”
云琅冷冷打断他:“什么二殿下?一个营妓生的贱种也配被称作殿下?当初若不是老太后念在他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他早该和他那贱婢母亲一起被处死了,还能让他活到现在?再者说军营那种地方,他究竟是否皇家血脉还两说呢!”
黑衣人低着头不敢接话,由着他将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儿倒出来:
“本来留着他一条命也不是不能,都怪他自己不知进退,处处与我作对,惹得父皇和母后都对我心存不满。”云琅突然收住话头,似乎意识到不该把这些话说给一个下人,便挥挥手,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做。原逸尘只说要云出岫,却没说是活的还是死的。”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云琅蹑手蹑脚地绕到一扇屏风后面,抓住头发将藏在那里的池雨公主揪出来,冷冷道:“你听到了多少?”
池雨公主一脸悲愤道:“原来是你陷害二哥哥,亏他那么疼你!”
云琅冷笑一声:“你们都说是他对我好,怎么不说他故意那么做其实是为了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做戏排挤我?他故意在别人面前赞我,事后却骂我,你难道忘了?”
“怪道母后常说你不懂事,二哥哥那全是为了你好,你却怀恨在心,心胸如此狭隘将来如何做一国之君?”
话音刚落,便听啪的一声,池雨只觉眼前一黑,脸上挨了他一巴掌。从小就被长辈们宠着的她何时吃过这种亏?她捂着脸哭道:“你打我,我告诉母后去!”
“你给我站住!”云琅攥住她手腕,厉声道:“你若敢泄露今日听到的事,我保证你活不过今晚。”
池雨不自觉地点点头,哭泣着跑回自己的宫殿,躲在被窝里尚且浑身发抖。刚刚打他的那个人,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皇兄吗?
前往南国边疆的山林中,一队官兵押着数十名带着枷锁的犯人缓慢行进,越往北空气越是寒冷,犯人们的囚衣却一律很单薄。
山上的积雪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无声地融化,林间不时有麻雀停在裸露的地面觅食,这群林间精灵们侧着脑袋打量着这批不速之客。
为首的官兵抬头看看天,对旁边的手下说:“传令下去,歇会儿再走。”
一行人于是原地坐着休息,官兵们取出随身带的水,冰凉的水下肚后反而更冷了,他们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棉服。
出岫和秦冲背靠背坐着,经过这些天的颠沛流离他的身体越来越羸弱,笑容却比之前多了一份超脱。
趁官兵们聚在一起逗乐时,他用只有他和秦冲才听得见的声音说:“冲哥,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到了边关你若有机会逃走,还是去投奔原逸尘吧。”
秦冲低声道:“你说什么话!自打追随殿下的第一天,我秦冲就决定殿下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你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了,何况……”出岫又剧烈咳嗽一阵,才喘息道,“你的才华本就不该埋没,还有,以后莫再叫我殿下了,我早已不是什么‘殿下’。”
秦冲闷声道:“我不管,总之我不会离开你。”
出岫轻轻叹息一声,闭上双目。这些天他一直在考虑的也是这个问题,以他这身子就算熬到边关,怕是也活不长了,与其让秦冲在南国埋没,不如另投明主。他虽不喜原逸尘为人,经交手后也认为此人有破军之才,若是投到他麾下将来也可有所作为。
秦冲轻声道:“殿下休要多虑,边关现在是澹台将军把守,他必然相信殿下的为人,不会为难咱们。”
出岫闭口不答。
忽听得马蹄声得得,一个宫中侍卫飞身下马,大声道:“圣旨到——”
出岫与秦冲对望一眼,随着众人下跪。
“上谕:云出岫不修德行,不法祖德,罪大恶极,特赐毒酒一杯,令其自行了断,钦此。”
“云出岫接旨。”出岫木着脸接过太监递过来的酒杯。
秦冲大声道:“殿下莫上了他们的当,说不定这是三殿下假传圣旨……”
出岫淡淡道:“这有分别么?”
“要喝就让秦冲先喝,不枉我们相识一场。”秦冲上前抢夺他手中毒酒,却被旁边的官兵拉住了。
那名宣旨的侍卫冷笑一声,道:“秦护卫忠心护主勇气可嘉,这边还有剩余的毒酒,你不妨就着酒壶喝了算了,黄泉路上相伴也不寂寞了。”
出岫冷冷道:“秦冲,你若敢饮那毒酒,我以后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秦冲含泪道:“殿下又可曾考虑过秦冲的感受?”
“果然是主仆情深,云出岫你倒是赶快喝了好让本大爷回去交差呀!”宣旨的侍卫趾高气扬。
出岫端起酒杯,对秦冲微笑道:“冲哥,此生认识哥哥是出岫的运气,这次出岫先走一步,来生若是有缘我们还做兄弟。”
“不——”秦冲拼劲全力挣脱众官兵的压制,却还是迟了一步,出岫已将酒杯托举至唇边。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他手中的酒杯当啷落地。众人顺着暗器打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原逸尘带着一队人马施施然走近。
原本要杀出岫的人把他往原逸尘面前一推,道:“人给你,我们走。”
“一个都别想走!”原逸尘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战士手起刀落,顷刻间将那队官兵与那宣旨侍卫杀死,并帮犯人们打开了身上的枷锁。
原逸尘走到出岫面前,诡异一笑,一剑劈向出岫,众人只觉的眼前一花,出岫身上的枷锁应声而落。
出岫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轻轻道:“这次谢谢你救了他们……”话音未落,他竟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原逸尘眼疾手快,在他落地前双手抄住他身子,却见他双目微阖,脸色比地上的雪还苍白,唇上还残留着一抹艳红——原来,方才他用暗器打落酒杯前,出岫已然饮下了毒酒。
随即将随身携带的解毒丸喂出岫吃下去,却还是未能让他醒转。
原逸尘当机立断:“这酒毒性太强,我的解毒丸不管用,我现在带他回去找月夜,剩下的事交给你们!”
秦冲道:“我跟你一起去,我不能把殿下单独交给你!”
原逸尘抱着出岫翻身上马,胭脂马扬起一阵尘土飞驰而去,原逸尘的语声遥遥传来:“我带他先走,我的马脚程快,你跟小石头一起走。”
秦冲听到身边的年轻战士赞叹道:“胭脂马果然不愧是神驹。”
原逸尘带着出岫回到他的恒德宫,还没下马就大声喊道:“月夜,月夜,快来!”
话音刚落,一名白衣少年飘然而至,不过弱冠年纪,相貌清雅,宽大的袍子掩住纤细的腰身,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谁也想不到,当世神医明月夜竟是这么年轻又弱不禁风的少年,更想不到他竟然是原逸尘的至交好友。
他来到原逸尘面前,看到他怀中的人时,不由得皱起他弯弯的细眉,并以折扇掩口,道:“这是谁?就是你说的那个……”
原逸尘抱着出岫来到一间内室,将他小心放到床上,急道:“他身中剧毒,我已给他吃下你上次给我的解毒丸,但他还是昏迷不醒,月夜,你快看看他还有没有的救?”
明月夜看也不看床上的人,轻摇折扇,向原逸尘笑道:“逸尘,你还没说这人是谁,我为何要救他?你知道我的规矩。”
没钱的不救。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不救。
相貌太丑不救,太漂亮也不救。
喜欢原逸尘的不救,被原逸尘喜欢的也不救。
只是在原逸尘看来,除了第二条其他都是狗屁。见死不救枉为医者。
“月夜,这个人绝对值得你救。”
明月夜抿嘴儿一笑,弯弯秀美下的桃花眼越发妩媚:“逸尘,你该知道,这世上除了你,别人在我眼里不过如草芥。”
原逸尘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自打十年前遇到明月夜,从他嘴里听到最多的便是这句“别人的命在我眼里便如草芥”。最初以为是孩童间的玩笑话,不料这几年他越发的疯魔了。
但此刻能救云出岫的也就月夜了,原逸尘耐心道:“月夜,这个人符合你的规矩,他虽然暂时没钱,我可以代他支付;他绝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我和他又都讨厌彼此!”
明月夜上前一步,取出金线替出岫切脉,随后收起金线,淡淡道:“他中毒已深,就算救活了也命不久长。而且,你刚刚带他长途跋涉反而加快了毒素侵入五脏六腑。”
原逸尘一阵晕眩,喃喃道:“是我害了他?”他旋即抓住明月夜宽大的衣袖,问,“月夜,可还有补救之法?”
明月夜望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身体裸露在外的部分都布满了深紫色的花纹,妖娆而可怖——那是极乐花毒完全侵入肌体的表现。用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床上这个人将化为一具美丽的干尸。相传极乐花之毒无药可解,但碰上他明月夜便不同了。只不过——
现在救,也许能保住这人一条性命,但是,那是否意味着世上又多了一个和他争夺原逸尘的劲敌?从未见逸尘如此紧张一个人。
同时看到这个景象的还有原逸尘,他虽不懂医药,听过明月夜方才的话之后也感到出岫已危在旦夕。他抓住明月夜的手,急道:“月夜,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我与他虽是劲敌,却不想他死得这么冤,你救救他!”
劲敌?“这就是你说的南国二皇子云出岫?”
这世上能被原逸尘当做劲敌的人的确不多,那么也就只有云出岫了。
明月夜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恋慕多年的男子,第一次觉得这人如果不是太自负就是没脑子,明知对方是自己劲敌还救?
趁他不注意,明月夜将一根金针悄悄刺入出岫的劳宫穴。他眉眼含笑,道:“要我救他也可以,不过你自己说的,你要付诊费。”
原逸尘爽快地应下来:“没问题,你要多少都行,我这就命人去账房取……”
明月夜食指轻轻抵在他唇上,笑道:“这次的病人不同以往,诊金自然也要特别。”
原逸尘拿开抵在唇上的手指,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你医好他,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明月夜轻摇折扇,笑道:“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省得你事后反悔。”
“那你倒是说呀!”原逸尘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明月夜还有这么一面呢,真要把人急死了。
“那好,附耳过来,”明月夜朱唇微启,轻笑道,“我要你与我一度春宵。”
原逸尘面色一沉,一把将他推开,冷冷道:“明月夜,你不要太过分了,这个人,你若不救,我就去找你师父了。”
明月夜悠然道:“好啊,你去啊,你能找到他算你本事。”
原逸尘迟疑了,生平最讨厌男色,一边是他想救的人,一边是却他无法接受的条件。
明月夜望一眼病患,虽然毒素蔓延已得到控制,但若这个人死在自己面前,原逸尘怕是一生都不会原谅他。
从没见他这么着急过。
嘴上说着不喜欢,说是自己的劲敌,其实内心还是在乎他的。原逸尘,你就口是心非吧!明月夜心中冷笑。
“不然,看在多年的交情上,我可以放宽条件,”明月夜观察着原逸尘的脸色,微笑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救他。”
话音刚落,他感到唇上一凉,只听原逸尘说道:“我已经亲过了,你也要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