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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宇文 ...

  •   文昌宫。
      原逸尘满脸血污,玄色铠甲尚未来得及换下,他坐在青罗帐前瞪视着帐中至今昏迷不醒的人儿,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脸和唇都毫无血色,若非尚有脉搏,甚至要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原逸尘心中同时被愤怒和伤心两种情绪充斥。不是说好了不再自作主张的吗?为何还只身前往敌营?你想劝降,你不想他们枉送性命,但你可知,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小石头端着饭菜在门外探头探脑犹豫着要不要再进去碰钉子。当初澹台梓林带人潜入文昌宫准备挟持出岫时,他就在出岫身边,原要誓死保护他,却被警告不许追来,原来出岫也早有会见澹台聪之意。眼睁睁看着他被敌军将领带走,小石头自知难逃罪责也只得尽快前往通报二殿下,以免到时受制于人。
      如今原逸尘虽无责怪他之意,但见他守在出岫面前不吃不喝,小石头反倒更加自责。若是他当时没有听从出岫命令,也许就不会弄成这样。思前想后,小石头还是决定进去碰碰运气。他轻手轻脚地走近,比以往愈加恭敬,道:“殿下,您吃点东西吧!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他会醒来的。”
      原逸尘摇摇头,道:“我吃不下。”望着伊人苍白的唇,原逸尘如梦初醒,对小石头道:“小石头,快去请明月夜,他一定有法子!”
      小石头听了暗暗叹息,道:“殿下,三日前殿下已经派人去请神医了。”
      原逸尘喃喃道:“以前他都很快就来了,这次怎的这么久?”
      “听闻神医出门云游四海去了,属下正派人四处打听。”虽然小石头所言句句属实,但面对原逸尘悲伤的脸时,他仍不由得心虚。
      “小石头,你先出去吧,我再陪他一会儿,说不定他就要醒了。”原逸尘望着床上的人儿轻轻说道。
      小石头摇摇头退出房间,他自觉很难理解原逸尘和出岫的感情,想不通怎么两个男人会相爱,但是又觉得这两人俱是世间罕见的美男子,才华又相当,那么彼此欣赏也就不足为怪了。不过他们这样的地位,注定了他们爱情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原逸尘握住出岫的手,哽咽道:“云出岫,你说过要陪我的,你不准食言!否则我生生世世都不会放过你!”握着他手时能感觉都他脉搏只比平日略慢,但想不通为何会陷入昏睡?
      忽然,他感到握在手中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原逸尘又惊又喜,柔声唤着出岫的名字。
      只见那对如敛翅雨蝶般的长睫微微扇动,缓缓开启,呈现恍若晨星的双眸。出岫虚弱地笑了一下,道:“逸尘,你又救了我。”
      这一句感谢反倒把逸尘的怒火勾起,他沉声道:“不是跟你说过要你等我回来的吗?你就是不相信我是吗?你怕我会杀了你的老臣子?”
      出岫将他的手贴住脸颊,微笑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不想让杀戮发生在宫中,我跟他们走,固然是想劝降,更因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我。”
      “巧言令色,强词夺理!”见他醒来时,原逸尘的气已消了大半,听了他的解释,心中愈加感动,但又觉得他屡次骗自己、以身涉险,决不能姑息,不然他下次定然变本加厉。于是瞪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饭菜,道:“先吃点东西再教训你,张嘴!”
      出岫撑着手臂坐起,含笑接住逸尘递到他嘴边的菜,又拿过筷子为他夹菜:“你也吃一点。”
      原逸尘将他按在胸前,轻轻道:“我答应你的事便会做到,只要他们不负隅反抗我绝不要他们性命。”他停顿了一下,续道:“澹台梓林死了,但这怪不得我,我不能让任何人危及你性命。你不会怪我吧?”
      出岫摇头,但想到当初曾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刀剑相向仍不免伤感。
      “启禀殿下,”小石头在门外,道:“有客到。”
      原逸尘面露喜色,却并未松开出岫,道:“可是月夜来了?快请他进来。”
      小石头面露难色:“不是神医,是……朝廷的人。”
      “我去见他。”原逸尘转而对出岫道,“我去去就来。”走出出岫卧房时,发觉跟在旁边的小石头在偷笑,他不解地看着他:“有什么好笑的?”
      小石头连起笑容:“没、没有。”他只是无意中看到逸尘与出岫互相喂食的情景,不由得暗自咋舌: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这么缠绵悱恻!
      原逸尘另有心事便没有在意他。来到外面的客厅,锐利的眼神盯着对正向他下拜的北国大臣,淡淡道:“有什么事?”
      大臣双手捧着一张便函,恭敬地呈上:“这是陛下要小臣交给殿下的。”
      原逸尘打开便函,上面只一句话:速将云琅及其家眷送来京城。
      “你回去转告我父皇,就说我会尽快安排。”他合上信正准备返回与出岫负责,却听那大臣道:
      “殿下请留步!皇上口谕,贤王私自离京,这次要一并带回京……”那大臣看到逸尘的脸色,底气竟越来越不足。
      逸尘淡淡道:“我知道了。”
      那大臣离开后,逸尘坐在客厅陷入沉思,三日未眠的他,眼中布满红丝,原本秀美的脸上竟有几分狰狞之色。
      “原逸尘也有被难住之时!”笑声中,一个身材瘦削颀长的男子大步走近,修眉斜插入鬓,一双桃花眼笑得如同狐狸。
      原逸尘暗暗心惊,这人能只身闯入禁宫而不被侍卫发觉,也是有些本事的。但他素来对这人并无好感,只冷冷道:“宇文越,你来做什么?”
      宇文越淡淡一笑:“跟你谈件买卖。”
      “什么买卖?你这么确定我会跟你谈?”原逸尘眼神冷冷。
      宇文越轻轻捋过自己的鬓发,笑道:“为了我那小表弟,这笔生意你非做不可!你难到要亲眼看着他死?你以为极乐花毒是这么容易解的?”
      “这点用不着你来提醒,我相信月夜的医术。”若是此间有人能解极乐花毒,那除了明月夜便再无他人。
      宇文越却流露一丝不屑的笑容,他这次虽一个字未讲,却已足够令逸尘背上冷汗直冒:这些日子来出岫的身子的确是越来越虚弱,若是无法及时找到月夜……
      原逸尘咬着牙,道:“你有法子解毒?你要什么条件?”
      宇文越笑了,活像一只刚刚偷到鸡的狐狸:“我要带他走。”

      “那是无可能的。”出岫望着面前宫人装扮的云琅。
      他见逸尘许久未回来,猜想他有要事在身,便也不去打扰,只命人给他打些水来洗漱。那为他打水来的宫人一直低着头,初时并未在意,直到脸盆中的水映出那人模糊的脸,他才认出来人正是当初陷害他的云琅。
      云琅跪求他在原逸尘面前帮他求情,饶过他一命。
      出岫淡淡道:“杀降国之君历来被人所不齿,因此逸尘不会杀你的,也不需要我替你求情。”
      云琅只道他不肯相帮,磕头磕得额上鲜血直流,哭道:“皇兄,我知错了,这次求你一定要帮我,我知错了。我死不要紧,可是后宫那些女人,还有我的孩子,他们都是无辜的,求皇兄开恩。琅儿知道,皇兄对琅儿最好了,求皇兄救琅儿一命。”
      出岫叹息一声,自私的人心中想的永远是他自己。
      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逸尘同宇文越同时赶来。见到云琅,生怕他再伤害出岫,原逸尘快步上前挡在他面前,对云琅冷冷道:“云琅,我已经饶你一命,你若再心存不轨休怪我翻脸。”
      云琅嗫嚅道:“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我全听你们的,只要你们不杀我。”
      原本想告诉他过几日会派人送他们去北国京城,但想到正是这个人害惨了出岫,且见他一副贪生怕死的丑相,逸尘心中对他更是鄙视,于是喊来侍卫将他拉出去。
      云琅以为原逸尘要杀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打退侍卫,嘶喊道:“原逸尘,我知道你是要杀人灭口!皇兄,当初就是他怂恿我陷害你,他说只有让你在父皇面前失宠我才能登上太子的宝座,不然父皇就传位给你了。都是他怂恿我这么做的,皇兄,你相信我,我这次真的没说谎……”
      寒芒乍现,原逸尘手中长剑直指云琅的咽喉,只听“叮”的一声,只觉虎口一麻,他的剑被打了下去!他吃惊地望着面色如霜的出岫,吃吃道:“出岫,我、我当初并非存心害你,我只是……”
      刚刚那一击耗尽了他几乎全部气力,出岫双手按住桌角方能维持身体平衡。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虚空,谁也猜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
      一直冷眼旁观的宇文越忽然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原逸尘脸上煞气陡现,但此刻并非与他斗嘴的时候,他转身欲扶住身子微微颤抖的出岫,却被他轻轻拂开,清泠的嗓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逸尘,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一下。”
      原逸尘面色惨白,自两人相恋以来,出岫从未对他如此冷淡。
      “还赖在这儿做什么呀?还不出去?”宇文越仿佛没有看见原逸尘眼中的怒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
      出岫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轻轻道:“你们,都出去。”他对逸尘微微一笑,道:“逸尘,我需要想清楚一些事,先出去好么?”
      出岫的冷静反而让他不安,迟疑地伸出手搭在那副瘦削的肩上,谁知刚碰触到就再次被推开,出岫倔强地微笑:“我不会做傻事。”
      原逸尘将所有愤怒发泄在那个带着胜利笑容看这场好戏的云琅身上,在他脸上打了一拳,大步离去。背后响起声声惨叫,云琅捂着流血的嘴,惨叫道:“我的牙……”话音未落,便被侍卫们带下去。
      宇文越也静静地退出去,脸上一抹玩味的笑容。
      众人离开后,出岫才缓缓做回床上,双手不自觉地绞住衣襟,眼中却是清明如水,橘红的烛光为他原本略嫌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霞光。过一会儿,他忽然说:“你回来做什么?”
      宇文越哂笑着走近:“又被你发现了!”
      出岫转向他,眼中带一抹嘲笑,道:“这都是你安排的吧?以琅儿的本事决不至于能走进我寝宫而不被侍卫们发现。你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宇文越并不否认,指尖轻轻捋过垂下的鬓发,笑道:“只是想看场戏,不过没想到比我想的更精彩,你大概没想到你爱的人正是曾经设计过的人吧?”但是再看出岫的笑容,他失声道:“你早就知道?那你还……云出岫,你就这么缺男人?”
      “当日琅儿与他心腹的密谈被雨儿无意中听到,后来雨儿跟我说起,虽说她因为心仪逸尘而隐瞒了他与琅儿曾构陷我之事,我却仍从她话中探到些蛛丝马迹。故而那时也一度彷徨是否接受他,不过,他后来……”不过,他后来做的事已足够弥补之前对他犯下的错。
      想起朝堂上见到的逸尘眼角的那滴泪,他在青楼的自甘堕落,被派往边关时中途折回只为亲口跟他道别,出岫脸上的笑容愈加温柔,是那时决定真心原谅他的,“嗯,后来我还是决定原谅他了。反正,反正天下人已认定云出岫是他的娈童了,不是么?”
      宇文越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他一向自诩聪明,他也的确是个聪明人,幼时因读书出色而被选去与太子陪读,长大后带兵打仗也鲜有败绩,但在云出岫面前他似乎从未做对过一件事。少时欺他年幼却反被丢入水塘,东山一战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反被他设计,而这一次,自己所为当真无趣得紧。
      出岫仿佛洞悉人心的双眸望着他,道:“你此次来访究竟所为何事?”
      宇文越笑道:“其实我这次来的确另有要事。”
      出岫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什么事?”
      “我知道有个人可以救你。”
      出岫淡然一笑:“连明月夜都解不了的毒,你认为天下还有谁能解?”
      “难道你忘了明月夜的医术是谁教的?”宇文越不以为然,道,“世人皆尊明月夜为神医,却不知他只学到他师父一半的本事不到而已。”
      出岫沉吟道:“传闻明月夜的医术乃一位世外高人所授,但那位高人行踪飘忽,为人低调,世上鲜少人见过他真面目……”
      宇文越朗声笑道:“事情还就是这么凑巧,那位高人如今就在我东夷国作客,要找他并不难。”
      “总是有什么条件的吧?你的条件是什么?”出岫静静地望着他,这个人一向不做赔本的买卖,从东夷国千里迢迢赶来南国,只为告知他有人可以救他?这不似他所认识和了解的那个宇文越。
      宇文越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笑了,像一只狐狸:“我的条件就是你跟我回东夷国,敝国国君很欣赏你,希望能收为己用。”
      出岫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十分可笑的笑话一般。宇文越则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笑够了,道:“北国民风保守,原慎思更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男人回家,你以为原逸尘那样的人会为了你背叛他的父亲?会放弃出生入死得来的一切?东夷国民风开放,你却不必有这样的担忧,只要你喜欢,全国的男子任你挑选。”
      出岫挑了挑灯芯,微笑道:“你实在高看出岫了。出岫从不求闻达于列国,当日变法革新也只为能革除陋习腐败,以期达到强国富民之目的,但既然天不从人愿,出岫亦无意仕他国,只求携一知心人共赏山水。”
      “你认为原逸尘是你的知心人?”宇文越不动声色。
      出岫微笑正要作答,忽觉身上一麻,眼前宇文越的脸霎时变得模糊,他愕然说了个“你”字,便晕倒在宇文越怀中。
      “小表弟,你如此固执就休怪表哥用强了。”又一次笑得像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那夜之后,原逸尘再未见过云出岫。任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仿佛世上从未有过云出岫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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