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流徽

22、敌营

　　三更过后，澹台梓林步入营帐，躬身行礼道：“启禀父亲，人带来了。”
　　澹台聪动容道：“这么快？殿下可有受伤？”
　　澹台梓林低头，道：“其实，是殿下让孩儿带他来见父亲的。”
　　“原来他早料到我会命人去找他。”澹台聪喃喃道，其实说“找”还是文雅了些，原本是想捉了他威胁原逸尘的，却想不到他将计就计要来见他。当日澹台聪最敬服的便是二皇子，私下想着，若是南国的江山传到他手上说不定还有中兴机会，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被流放。尽管皇室对于其中缘故讳莫如深，他却深信出岫定是被人陷害的。
　　“快请殿下！”
　　帘子掀起时，出岫缓缓步入营帐，仍是一身胜雪白衣，略显苍白的脸庞仍不失秀雅，脚上鞋袜也鲜少泥点，似乎不论何时，二殿下云出岫总是保持最优雅的风度。
　　他刚步入营帐，澹台聪便下跪道：“末将参见殿下。”在他的带动下，澹台梓林及跟在他们后面的几名兵士也跟着下跪。
　　“将军快请起，各位将士也请起来吧！”出岫心中感怀，面上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出岫早已不是什么殿下，如今的出岫不过是一介布衣，各位就不必多礼了吧！”
　　澹台聪命其他人都退下，大帐内便只余了他与出岫。他再次向出岫下跪，道：“殿下，请恕老夫得罪之处，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出岫扶起他，笑道：“将军何须自责，出岫此次前来目的实与将军相同。若出岫猜得不错，将军此次派人去请出岫，无非想以此要求原逸尘退兵。”他似乎并没有看到澹台聪眼中的愧意，沉吟片刻，续道，“不瞒将军，出岫此次前来正是要劝将军归降。”
　　话音刚落，澹台聪怒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我澹台聪生是南国人，死也要守住南国，断不做那贪生怕死的小人！”
　　“将军又何必固执？”出岫叹息一声，道：“南国气数已尽，将军何必枉送性命？以将军之才……”
　　“呸！”澹台聪将一口唾沫喷到他脸上，冷笑道：“亏我当初以为你是南国复兴的希望，想不到你比你那无能的弟弟还不如，竟然带着外人来打自己人。你如何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
　　“出岫从来未将自己当做沈家的子孙，何来对得起对不起之说？”出岫淡淡道，“何况，他们若真是把我当做沈家子孙，又怎会千方百计算计我欲置我于死地？澹台将军，出岫也是不忍看到无辜的将士枉送性命才前来游说将军，若将军执意不肯降服，出岫也无话可说，战场上见吧！”说罢，他转身便走。
　　“且慢！”澹台大喝一声，道：“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先帝确有对你不起之处，但你更不该引兵来犯我南国河山。你这同叛国有何区别？”
　　出岫不再回应。忽然眼前一晃，澹台聪横刀挡住他去路，像是下了极大决心一般，道：“殿下若肯说服原逸尘退兵，老臣愿意，将殿下生母之事迹告知殿下。”
　　出岫顿住脚步，诧异地望着他，这些年来生母的身世和下落是他最大的心结，但整个皇宫无人肯告知他真相，云从和娴皇后相继过世后，他便彻底放弃了那个念头。想不到，在这种时候，有人会拿这个跟他做交易，一时心潮澎湃。
　　澹台聪以为他不相信，道：“当年的事，老臣亦参与其中，但老臣曾向太皇太后再三保证绝不透露一字，是以这些年来一直保持沉默。但若说出真相能保住我南国大好河山，老臣也只有辜负太皇太后，待死后再向太皇太后请罪……”
　　听到这番话，出岫的记忆又飘回多年前的那个冬日。
　　岁末，为庆贺新年，宫中大摆筵席，热闹非凡。向来对他颇为冷淡的太后接受完毕百官的朝贺后心情大好，对他展露笑颜，问：“小云，你有何愿望？”
　　小出岫扑闪着一对眸子:“皇祖母，小云的娘…”看到皇太后的脸色，出岫顿住了话头，怯生生地望着前一刻还慈眉善目的老太后。
　　太后的眼神冷过冰柱：“你娘不就在东宫吗？”
　　小出岫怯生生道：“可是，可是、我听说母后并非我亲娘，皇祖母，我亲娘在哪里？她为何不要小云了？”此言一出，四周忽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皇后慌忙行礼，道：“太后息怒，小云只是无心之言…”
　　皇太后厉声道：“谁说皇后不是你亲娘的，告诉哀家！”
　　出岫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地面默不作声，他只是无意中听到皇后和娘家人说起，但若是这么说会不会连累母后呢？
　　“说，谁说皇后不是你亲娘的？”皇太后颇为震怒。
　　“启禀皇祖母，并无人说过，是出岫自己猜测…”
　　“好大的胆子，来人！掌嘴！彻查谁传的谣言，抓起来杖毙！”
　　小小出岫突然觉得浑身冰凉，任由宫女的手落到他脸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掌印。
　　“傻孩子还不向太后认错？”皇后在一旁替他求情无果后垂泪。
　　出岫忍着涌到眼眶的泪水，笑了笑，他心中已是确定了一件事:皇后果然不是他亲娘。但是他亲娘在哪儿呢？为何只留他一人在这深宫？
　　究竟是年纪太小，不多久他就痛晕过去，但昏迷期间依稀听到皇太后教训皇后之语:你太软弱！当初若非念他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我早就派人连那贱婢一起…”
　　一起怎样？后来的话出岫就没有听到了，但那种阴冷的语气他永生不忘。冥冥中他感知到自己的生母已不在人世，但当时年纪小，并不能完全揣度太后的语意，如今再次想起，忽如醍醐灌顶：生母的死同沈氏皇族也许脱不了关系。可笑他这些年还想着如何维持这摇摇欲坠的政权。
　　出岫轻轻打断澹台的话，微笑道：“出岫早已不再关心生母的身世，她是营妓也好，是普通女子也好，她都是出岫的母亲。她给了出岫生命，让出岫到这世上走一遭，感受人世的繁华，出岫心中对她只有感激。”
　　“那么，就恕老臣无礼了。”话音刚落，澹台聪率先挥刀攻向出岫，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拿下！”
　　澹台梓林与十几名将士突然杀出，呼喝着冲向出岫。只听澹台聪道：“抓活的，有他在不怕原逸尘不退兵！”
　　这些人都是澹台父子精心挑选的高手，因澹台将军事先叮嘱只可活捉不可伤到出岫，因此出手时便难免投鼠忌器。
　　出岫空手夺下其中一人的长枪与众人周旋，这并非他最擅长之兵器，但一杆普通的长枪在他手中似乎有了生命，只见寒星点点，流光舞动，不肖一炷香功夫便挑伤了四五人。
　　但半个时辰之后他便渐渐感到体力难支，澹台等人的身影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冷不防背上挨了一棍，出岫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澹台梓林喝道：“快，抓住他！”他话音未落，数支刀剑相继自头顶劈落。
　　出岫冷冷一笑，就势一滚，长枪连番挑动刺出，只听叮铃咣啷一阵响，旁边几个围攻他的人的兵器相继撞到了一切，他却毫发无损。
　　这时，小兵慌慌张张跑近，大喊道：“不好了将军，原逸尘已经突破外围向这边打来了！”
　　澹台聪满面悲愤，顿足道：“天要亡我南国呀！”
　　出岫悲悯道：“将军何不束手就擒……”
　　澹台梓林怒喝道：“闭嘴！你这个叛贼，你没有资格这么说！”知道这一战必败无疑，他便不再手下留情，誓要挣个鱼死网破。他使一杆霸王枪，接连向出岫攻出三招，前两招都落空，第三招时出岫已力竭，只能眼睁睁看着明晃晃的枪头向自己当胸刺来！
　　就在出岫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柄带着寒气的剑夹着劲风刺入澹台梓林的胸！
　　出岫认得这把剑，回头微弱地笑了笑：“逸尘。”失去知觉之前，他只来得及看到原逸尘铁青着脸喝道：“把他们统统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