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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授爵 ...

  •   庭院深深,和风习习。虽是盛夏,因清晨下过一场小雨,小院中满是木叶清香,几只蜻蜓低低飞过落于院中青石台上。出岫想起小时候在娴皇后的宫中和年幼的池雨玩耍时的情景,每次见到蜻蜓蝴蝶,小池雨总是笑着扑上去,摔倒了也不哭不闹,只是偷偷看看四下里有无他人,然后笑眯眯地爬起来……
      “雨儿……”出岫轻轻叹息一声。池雨已有五六日没来芜园了,她还在生他气吗?
      “二哥哥,你果真如传言中那样,做了二殿下的娈童吗?”
      不论原逸尘怎样羞辱他,都不会伤到他半分,但当最疼爱的池雨哭着问出这话时,他却难过得喘不过气。
      原逸尘把他最珍视的感情破坏了。
      在园中做木工的秦冲看到他这副模样,也不由得叹息一声,似公子这般举世无双是否也是人生的不幸?原令尘兄妹,宇文越,哪个不为他的风姿倾倒?但他们是否真正懂他?
      出岫像是拿定什么主意,起身往外走:“冲哥,我去找雨儿,你收拾一下行李稍后同我汇合。”
      秦冲一愣:“公子?”他不是又要离开这里吧?但以原逸尘的个性,怕不会轻易让他逃走。
      出岫扶额笑道:“呵,我怎么忘记了,这次你就不必与我同行了,你帮我收拾行李我自己回来取。”
      被他说中心事,秦冲浅棕色的脸颊上竟不由得泛起红晕。那岚烟公主原本对出岫一见钟情,但多次登门造访之后不知不觉竟对宽厚的秦冲芳心暗许。而秦冲虽暗暗倾慕坦率活泼的公主,却自认配不上她,直至出岫劝他,才接受了这段感情。但若要他因此不顾出岫,却也万万不能:“秦冲说过会保护公子,秦冲不会食言。”
      “我早已不是那个深居宫中的小王子,我懂得怎样自保,”出岫含笑道,“倒是你,这些年难为你了。岚烟公主对你一往情深,不要错过了这段好姻缘。”
      秦冲脸红得更厉害,平日雷厉风行的七尺男儿说话忽然磕磕巴巴起来:“公子说哪里话,保护公子本就是秦冲的职责。”
      出岫拍拍他宽厚的肩,道:“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谁知,刚迈出两步,就听门外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皇上驾到——”
      院里的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对着院门方向跪下去,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便看见一角皇袍,头顶一个清朗而不失威严的男子的声音道:“起来吧!”
      出岫主仆起身但仍低着头,两人心中都不免惴惴:当今天子怎会亲自驾临这平日并无什么来客的小院?
      原慎思道:“云出岫,抬起头来看着朕。”
      出岫依言抬头望着眼前深具威仪的君王,心中不由得暗暗叹息,他隐隐觉得皇上来找他与这几个月来的传言有关。
      却听原慎思叹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这本是陈思王咏洛神之句,用在出岫身上竟丝毫不觉突兀。
      原慎思并非第一次见出岫,但每次都会这少年惊艳——连阅尽人世的他尚且如此,遑论他那几个初涉人世的儿女?只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连最守正刚毅的逸尘也会被他迷惑,倘若只是一时猎奇也就罢了,那个混小子居然有胆子求他赐婚,这未免太胡闹了!
      原慎思冷冷道:“云出岫,你可知朕为何来找你?”
      出岫低首道:“草民愚钝,请皇上明示。”
      原慎思冷笑道:“你不知?你难道没听到这几个月来的传言吗?”
      “那个,草民略有耳闻,”出岫沉吟道,“那不过是传闻罢了,二殿下于草民有救命之恩,但向来以礼相待从未做过越矩之举,陛下可以放心。”
      原慎思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心道,这云出岫若是女子,或可考虑为他们赐婚,但男男成婚,莫说皇族,在北国民间也还无先例。若做出这等荒唐事岂非被人耻笑?
      出岫并不清楚皇帝所想,但未免除其后顾之忧,不如趁此机会主动要求离开北国。当即下跪道:“皇上,承蒙二殿下的关怀,草民兄妹在此叨扰良久,盖流言也因此而起。若是草民从此离开贵国,那么流言便不攻自破了。”
      原慎思眼睛一亮,这原本也是他的主意,但他太清楚自己二儿子的性情,若果真将出岫送走或者将他杀死,非但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还很有可能伤及父子亲情。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了:
      “出岫,我与你父也算故交,当你子侄一般,亦十分欣赏你的才华,打算收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出岫一怔,瞬间便明白他的意图,但此种境地下还容得自己选择吗?当即拜服道:“草民何德何能竟蒙皇上恩宠,这是草民的荣幸。”
      “就这么定了,你起来吧!”原慎思笑道。
      第二日,原慎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收云出岫为义子,并册封他为贤王,除了原氏父子和云出岫,怕是无人明白其中因由。只是别人看云出岫的眼神更多了一层鄙视:一个靠做男宠上位的人!也有心机更重的大臣私下讨论:这云出岫与二殿下的丑事被传了那么久,皇上非但不怪罪反而封他为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唯有原逸尘冷眼看着,未等早朝结束便怒冲冲地离去,这又惹得群臣议论纷纷。
      整个早朝时间,出岫只是望着自己脚尖出神:尽管他竭力避免与逸尘目光接触,还是在他离开的那一刹那看见了眼角的泪花。狂放不羁的原逸尘也会流泪。
      莫非自己真的误会他了?
      回到芜园,秦冲已经收拾好行李。除了几件换洗衣裳别无他物。原慎思已经在宫外给他另置了王府,不宜再在此逗留。这便是原氏的主意吧?收云出岫做义子,那么他与原逸尘便是异姓兄弟,他们中任何一人倘若做出不轨之举便是大逆不道。即便原逸尘那样不受习俗拘束之人也不会和自家兄弟做出那种事。
      所以他才会哭。
      园中除了原本由原逸尘派来照顾他的人,便只有他和秦冲了。
      “雨儿不和我们走吗?”
      秦冲赔笑道:“小姐说已经习惯了清净日子。”
      出岫淡淡一笑:“也好。以后就算我出事也不必牵连他。”
      秦冲诧异道:“公子何出此言?”
      “我虽只是个挂名王爷,但既然身在朝廷这日子总不可能再像过去那般清净,此刻疏远些也未尝不是好事。冲哥,我们走吧!”出岫笑了笑,上了等候在门外的轿子。
      这贤王府据传是前朝某位风流王爷的府邸,那位王爷不思进取唯独对豢养倡优寻欢作乐情有独钟。他年少时便游历各国,搜罗各种奇珍异石网罗能工巧匠修建了这座庭院,外面看白墙灰瓦毫不起眼,进门后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又绝不俗艳。轻歌曼舞,夜夜笙歌,而与他结交之人也多半是风流才子。
      那位王爷后来去哪儿了呢?有人说他后来流落异乡落魄而亡,也有人说他死于乱兵之中。
      总之是,不得好死。
      “公子,哦不,王爷,可是有什么好笑之事?”望着出岫唇角那抹意味悠长的笑,秦冲不明所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出岫笑得这么残酷了。
      出岫回过神,淡淡一笑:“冲哥,你以后还是叫我做公子吧,这个新称谓很不适应。”
      一个矮矮胖胖一脸和蔼可亲笑容的中年男子迎上来,道:“小人王福贵,是此处的管家,参见王爷。”
      出岫笑道:“王管家不必多礼,以后要麻烦王管家了。”
      王福贵微微一愣,对于城中流传的二殿下和这年轻公子哥的传言他早有耳闻,能够迷惑住二皇子的人想来自然是有几分姿色,这位公子美则美矣,却似乎少了点红颜祸水该有的狐媚。
      “王爷可要小人陪着四处参观一下王府?”
      出岫笑道:“不劳王管家了,我和冲哥四处看看就是。烦请王管家派人带我们去卧房放下行李。”
      王管家殷勤赔笑道:“王爷客气了,小人这就带您去。”
      这王府可比恒德宫那芜园大多了,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会客和观赏景致之所,穿过一道月亮门才是主人居住之所,相比前院的奢靡大气,此处环境更加清幽,房舍依水而建,池中植有荷藕,时值盛夏,荷香阵阵锦鳞穿梭。水中更有一个小小凉亭,名叫“鱼乐亭”,取庄子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之典故。
      出岫又想起那位王爷,也许对他来说,江山万里远不及老死花酒间之雅趣。只可惜对于他那种身份之人来说,假如没了江山便意味着什么都没了。
      王管家带他们来到一间题有“风流”二字的门前:“这里便是王爷的卧房,还有一间厢房是为秦壮士准备的,可要小人带秦壮士过去看看?”
      秦冲抱拳道:“不必麻烦王管家了,秦冲自己过去便是。多谢!”
      王福贵躬身告退:“那小人先告退了,小人已经嘱咐过这里的下人,王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他离开后,出岫望着门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笑道:“就算是自命风流,却也不必把这两字刻于门上,倒显得刻意了。”
      秦冲笑道:“公子若不喜欢,秦冲这就让人给你撤去,重新做两扇门。”
      “那也不必,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轻易改动这里的好。”他二人先后进房,出岫低声道,“你可曾留意到路上所见的那些下人?”
      秦冲点点头:“据我暗中观察,不管是打扫院子的小工还是方才那王管家,俱都双目有神,手脚稳重,该是练家子。”
      出岫赞许地笑道:“不错。想来他们是直接听命于皇上,我们以后出入要更加谨慎了。”
      表面上,云出岫被皇帝封了王爷列位公卿风光无限,实则被当做人质监视起来,稍有不慎便有杀身之祸。
      秦冲却有他的担忧:“二殿下性格刚烈,我怕他……”
      “这个如今倒不必担心了,他虽狂放不羁却还不是一个大逆不道之人,如今我和他是异姓兄弟,他当不会做出蠢事。”出岫微笑道。
      秦冲心道,你倒是他的知己!
      但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云出岫,谁要跟你做兄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城里最大的青楼抱月楼中,原逸尘打着酒嗝喃喃自语。因无法接受出岫成为自己异姓兄弟之事,早朝还未结束他便一气之下跑出来,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何去何从之际,恰逢抱月楼的姑娘在门口拉客,他便不顾小石头苦苦哀劝、稀里糊涂地进来了。
      眼看日已西斜,自家殿下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小石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事要传到皇上那儿,殿下是少不了要受责罚,到时他也要跟着倒霉。
      “来,公子再来一杯!”原逸尘身边的姑娘又为他斟了一杯,看着他喝下去,拍手笑道,“公子真是好酒量!”
      已经喝直了双眼的原逸尘,打着酒嗝笑道:“那当然,我可是号称千杯、千杯不醉。”
      小石头烦躁地把那女子驱赶出雅间,拉着他的手小声哀求道:“殿下,求您了,咱回去吧!”
      原逸尘甩开他,口齿不清道:“小石头,你、你陪我喝。”
      “小石头酒量不好,万一醉倒了怕没法服侍殿下了。”小石头赔笑道。
      “酒量再不好能比他还不好吗?”原逸尘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你见过喝三杯葡萄酒就醉倒的人吗?云出岫,你真没用!哈哈……”
      果然又是为了那沈公子!自从那日在芜园两人闹翻后,就没见过殿下露过笑脸,这下倒好,跑到青楼买醉。这要传出去了岂非被人笑死?
      难道说那些传言是真的?
      这种时候,或许也只有那个人说的话管用了。小石头悄悄往外退,快到门口时,忽听原逸尘喝道:“小石头,你去哪儿?”
      小石头灵机一动,陪笑道:“属下、尿急……”
      原逸尘不耐烦地挥挥手:“快去快去!”
      小石头如蒙大赦般逃出去,骑上马直奔贤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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