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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伏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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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当手下向他通报有个叫云出岫的人求见时,他并未想到会是他,却在相见的第一眼便认出他。少年脸上的稚气已然退去,清丽而略带病容的容颜却比少时更动人。
面前的少年微微一笑:“宇文表哥。”
宇文越一阵恍惚,仿佛透过漫长的岁月又见到当年南国烟柳中那个横笛的男孩,那男孩见他的第一眼也是如此微笑着,叫了他一声“宇文表哥”。
或许是鬼迷心窍,十五岁的宇文越发觉自己对这个小表弟动心后,毫不迟疑地付诸行动。反正这个孩子跟自己并无亲缘,反正这个孩子只是挂名皇子,身后并无势力支持。
仗着自己一身武力,少年宇文越将那孩子按到墙上,眼看就要得逞时,却杀出一个少年侍卫。那两人合力将他踢下水,害得不懂水性的他差点淹死。
从此两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宇文越没想到,经过那件事云出岫居然还敢来见他。
出岫微笑着相宇文越一揖,道:“不知如今宇文表哥的水性如何了?”
宇文越脸色一变,这小子是存心找茬来的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来做什么?就不怕我杀了你?”
出岫微笑道:“我是来跟表哥谈笔交易的,表哥一定很想知道原逸尘的军事部署,我猜的不错吧?”
宇文越冷笑一声,道:“不要告诉我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谁不知你如今是他的娈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这下真是臭名远播了!出岫苦笑,道:“表哥正说到出岫生平所恨了!出岫再不得意也曾列身皇族,若非逼不得已岂会甘心雌伏?当初他与琅儿合谋陷害我,害我被父皇削去爵位流放边疆,差点死在路上,后来竟逼迫我委身于他。你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
宇文越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注视他良久,并不确定他所说是真是假。
“看来我这次来错了,表哥不相信我所言。也罢,我还是回去继续做他的娈童……”话音未落,他忽然咳出一口鲜血,溅得白衣上血迹斑斑。
宇文越上前抱住他,问:“你受伤了?”
出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胸口剧烈地起伏,无力道:“解药,在褡裢中。”
宇文越翻了他褡裢,果然找出一个白色瓷瓶,问:“是这个么?”
见出岫点点头,他取出一粒翠色药丸捏破蜡皮塞入他口中,然后将他抱到自己床上。
过一会儿,出岫的咳嗽和喘息平静下来,他感激地对宇文越笑了笑:“谢谢你,宇文表哥。”
宇文越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出岫苦笑道:“你不是看到了?我身中剧毒,全凭他的解药才能活下去,他正是凭着这个要挟我,你说,换做你能甘心?”
宇文越将信将疑,道:“今晚先留在我帐中。”他生性谨慎而多疑,对于出岫的话他至多信一半,留下他是为了观察他是否真的有心对付原逸尘。毕竟这原逸尘非等闲之辈,倘若能做到知己知彼胜算才越大。
第二日一早,宇文越醒来第一眼便看见出岫笑盈盈望着自己,不禁又是一阵恍惚。
“表哥,我昨夜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了?”
宇文越想了想,道:“你说原逸尘逼迫你做他的娈童,因此你要报复他,但我又怎知你是不是报复我当年……”
他还没说完出岫便笑了,双肩微微耸动,乌黑的发丝垂至胸前,掩住半边俏脸,惹得宇文越又是一阵怔忡。
“表哥想得也太多了,当年的事,出岫不是当场就报仇了么?”
被当面揭短,宇文越发狠地瞪他一眼,道:“帮你报复他,我有什么好处?”
出岫眨一下眼,道:“你打败原逸尘,令北国元气大伤,贵国君主必定更加赏识你,岂非已是好事一桩?”
“这场仗的胜败对我而言利害不大,就算是败了,宇文家在东夷国的地位也不会因此受到动摇。我说的是我个人的好处,”宇文越握住他的手,在唇边轻吻一下,笑道,“你将如何报答我?”
出岫抽出手,淡淡道:“我之前只想着报复他,想着把他打败后我们各自的好处,却没想其他,不知表哥有什么建议?”
宇文越哈哈一笑,道:“我暂时也没什么好建议,不如先筹划一下如何对付原逸尘,之后再做打算。”
“表哥高见。”出岫将一份地图呈给宇文越,“这是他们的军营分布图,这些日子来原逸尘一直命士兵储备粮草,以应对长期作战。”
宇文越接过他的图纸,大笑道:“我曾派手下去侦查他的军营布置,可惜原逸尘那厮守卫太严密,这图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果然是要防着枕边人,哈哈……”
“我这张图上还标明了他各部兵力分布的强弱,有了这个就事半功倍了。”出岫笑得甚是得意。
宇文越叹道:“我现在发现谁要得罪了你非吃亏不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出岫笑得别有深意,“人做错了事或早或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夜,宇文越将出岫给他的图做一份副本,交给一小队兵士:“这是原逸尘军营中粮草部分的示意图,我标有红字的部分是他兵力薄弱之处,你们去放火烧掉这些仓库。但到了那里若是发现不对,不要恋战,立刻回来向我报告。”
士兵领命而去。
东夷国士兵潜入北国兵营,发现驻守兵力果然如地图上标识的那样,于是分头行动,放火烧粮草。
经过这一次,宇文越对出岫的信任又加深了一层。
他斜倚在榻上,望着对镜梳洗的少年,如瀑的黑发看得他心旌动摇。忽然上前抱住少年的宛如约素的腰肢,在他耳边轻轻吹气:“等打完这一仗你随我回东夷国吧!”
出岫转头望着他,目光如刀锋般锐利:“你也想我做你的男宠?”
宇文越被他瞧的心里发虚,尴尬地笑了笑:“我不会勉强你。不过我可以上书圣上,赏你个一官半职总是可以的。”
出岫淡淡道:“给我考虑一下。”
“也好。”宇文越敛起贪恋的目光,心中却想,只要你跟我回了东夷国,我总有法子让你就范。
几日后,双方开战,根据出岫提供的消息,宇文越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原逸尘的军队在赶来途中曾遭受过东夷国的伏击,损伤惨重,时隔不久又被烧了粮草,整体上不及宇文越。但出于谨慎,宇文越仍兵分三路,以己之弱对敌之强,己之强对敌之弱,己方中路部队对敌之中路,两胜一败必能牵制住原逸尘的兵马。
这一仗,宇文越胜券在握,中路人马得胜的消息更是令士气大振。
但是当他被原逸尘包围在河谷地带时,宇文越发现自己错了。
原逸尘朗声道:“宇文越,你若缴械投降,我可饶你不死。”
宇文越冷笑一声,飞身跃上出岫的战马,扣住他咽喉,恨声道:“为什么?”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残酷的笑容。
“笑,我倒要看看原逸尘的剑刺穿你胸口时你是否还笑得出来。”宇文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这个贱人,你竟然肯为他死……”
忽然,出岫的身子软在他怀中,口中鲜血涌溢,一抹诡异的笑容浮现脸上:“我做这些不为别人,只为我自己。”
宇文越一摸他褡裢,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事先已将解药取走,原本是想以此牵制他,没想到竟碰上一个不怕死的。正要喂他服药,眼见原逸尘的包围越来越小,宇文越索性将出岫挡在身前,大声道:“原逸尘,你的男宠在我手上,你若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
原逸尘一愣,知道又有人误会他和出岫的关系,但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冷冷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汗毛,我必让你后悔终生!”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哨音飞向宇文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宇文越本能地以出岫挡住,岂料那箭竟然穿透出岫身子生生刺入他手臂!
手臂吃痛,宇文越不觉松开出岫,两人齐齐堕马。
东夷国将士一看主帅落马,顿时乱作一团,原逸尘不费吹灰之力便收缴了他们的兵器。但出岫的伤势却让他一阵心慌,本就身子弱的他能否挺过这一关?
先从宇文越身上搜出解药喂他吃下去,随后以七星剑将连着他和宇文越的羽箭切断,在他耳边柔声道:“出岫,你忍着点疼,这就帮你治伤。”
出岫轻轻点点头。
说话间,军医已来到跟前,以最快最专业的手法为出岫处理了伤口。
宇文越挣扎道:“还有我呢?”
军医冷冷道:“你?忍着吧!”话虽如此,他还是帮战俘治了伤,只是没有像给出岫治伤时那么用心就是了。
将出岫安置在自己营帐中之后,原逸尘来到帐外,召集手下将士,人到齐后,他冷冷道:“小石头,你可知罪?”
小石头垂首道:“小石头知罪,请二殿下责罚。”
原逸尘冷笑一声,喝道:“好,来人,军法处置!拉下去打三十板子。”
其他将士纷纷下跪替他求情,原逸尘丝毫不假以辞色:
“小石头,你自己怎么说?可是想替你哥哥报仇?”
小石头悲愤道:“上次我哥哥被他乱箭射死,我自然无时不刻不想杀死他。”
众将脸色俱变,这小石头也太不知好歹了,殿下既然让他自己说,分明是给他辩解的机会,这时候居然还敢提报仇的事。
原逸尘点点头,道:“继续。”
小石头续道:“我虽痛恨他,却也知道两军交战必有死伤,这也奈何不得。但我气愤的是,二殿下不念旧怨收留他,他居然还跑到敌营去,与人合谋对付二殿下,小石头气不过才、才会不顾他生死射那一箭。”
原逸尘叹道:“你也未免冲动了,但若非他的计策我又怎能轻易得知宇文越的动向?我又不是神仙,你们真相信我能神机妙算?只因事关重大,此计只我和他知晓。”
众将听了面面相觑,倒是他们冤枉好人了?小石头更是自责,向原逸尘请罪:“小石头愿意接受责罚。”
原逸尘沉吟道:“念你也是一片忠心,这次我就不罚你了,不过这几日就由你来照顾出岫,将功补过吧!”
众将都为小石头松了口气。
“沈公子,沈公子,吃饭了。”清晨,小石头端着饭菜走进营帐,轻声呼唤床上发呆的云出岫。青灰的眼圈,毫无血色的唇,他憔悴得看上去根本不像真人。
“放着吧!”云出岫淡淡道。
小石头赔笑道:“殿下说让末将服侍子用膳。”
“为何不淬毒?”
小石头一愣,以为听错了。
出岫又问:“你的箭上为何不淬毒?那样你就不必来伺候这个你一心想杀死的人了。”
原来他也看出来了。小石头把前日对原逸尘说的话再重复一遍,慨然道:“我小石头顶天立地,才不屑用那种下三滥的伎俩!”
出岫“嗯”了一声,转眼又睡过去。
小石头垂头丧气地走出去,找到原逸尘:“恕属下无能,沈公子不肯吃饭。”
原逸尘凝眉道:“我去看看。”
他进去时,云出岫正挣扎着下床,原逸尘一个箭步上去扶住他失去平衡的身子,沉声道:“你又想做什么?”
出岫看他一眼,推开他,淡漠道:“出去走走。”
原逸尘夹起一口菜送到他唇边,命令道:“先吃饭。”
出岫也不反驳,默默吃掉送到嘴边的饭菜。
直到出岫吃光他那份之后,原逸尘才沉着脸,问:“你为何要那么做?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打不过宇文越吗?”
出岫微微垂下眼睑,讥诮地笑了:“你们谁胜谁负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想看场热闹。谁知道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说着,他轻轻叹息一声,仿佛还在遗憾这场战争结束得太快。
原逸尘面色阴沉地按住他双肩,冷冷道:“战争不是儿戏,我警告你,下次再自作主张,我先杀了你!”
伤处牵动,痛得他一阵窒息,出岫却不过微微皱眉,迎着他的目光,冷冷道:“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全天下的人认定了云出岫是原逸尘的娈童,与其受人耻笑,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原逸尘犹自冷笑道:“我说过要你看我亲手灭了南国,之后再杀你不迟。”却因那对星眸中闪过的痛楚而不自觉地松了手。
个性冷酷的少年,第一次因一个人而心生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