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出岫》流徽

11、出征

　　北国通向西北焉知国的大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驾车人正是秦冲。原氏兄弟离开后，出岫便将原令尘的来意向他说明，于是主仆二人连夜出城，打算前往焉知国。那是唯一一个未同神州国家结盟的异族。
　　顺利的话，天黑前他们便能到达边疆，明日便可进入焉知国。那里民风较神州诸国粗犷，生活在草原上的民族多半性格豪爽，也许在那里可以摆脱这边的勾心斗角。
　　秦冲忽然听见后面马蹄声急，回头一看，却是原逸尘带兵追上来了。他回头对帘内人说道：“公子，原逸尘追来了，我让马车再快点，你坐稳咯。”
　　里面的人只回应了一个“嗯”字。
　　饶是秦冲奋力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原逸尘的人马还是越来越近，终于赶超他们并将马车团团包围。
　　原逸尘冷冷道：“云出岫，你给我出来！”
　　秦冲挡住车门，道：“二殿下，请不要再为难我家公子，他也是不想连累你。”
　　原逸尘脸色却未见丝毫缓和，冷笑道：“我原逸尘的人是谁都能动的？怕连累我就给我滚下来，别在里面装缩头乌龟。”
　　马车内静悄悄的。
　　秦冲隔着帘子对里面的人说：“请公子放心，秦冲誓死保护公子。”
　　原逸尘一声令下，手下们纷纷对秦冲出手，但不管他们的攻势如何猛烈，秦冲始终不离开车门半步，一会儿工夫身上便多处受伤。
　　出岫始终未现身——这绝非他的作风。原逸尘感到不妙，大喝一声：“闪开！”剑光闪处，那马车车厢被他劈成两半，随着车厢一起倒下的，还有神志不清的云出岫，胸前的衣服已经被他吐出的鲜血染红。
　　秦冲失声道：“公子——”
　　原逸尘抱起出岫，问：“秦冲，今日他有无服药？”
　　秦冲脸色大变，因为急着赶路的确未来得及煎药。念及此，秦冲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
　　原逸尘抱着出岫翻身上马，道：“我带出岫先走一步，你跟小石头他们一起。”

　　在恒德宫一角的别院中，原逸尘亲自将熬好的药一点一点喂入昏迷不醒的人儿口中，然后握着他带着些许凉意的双手等待他醒来。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担心的心情更多些，手上的劲道竟是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终于轻轻“嗯”了一声，缓缓张开眼眸，望着眼前那张愤怒犹不失俊美的脸，叹息一声，道：“这又何必？”
　　“我警告你，以后没我的准许不准离开这里半步。”原逸尘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狠绝。
　　出岫胸口的起伏稍嫌剧烈，他定定地望着原逸尘，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请你记住，云出岫不属于任何人。”
　　“我何时说过……”原逸尘恍然，原来，原来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竟让他如此在意。不过，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可不是云出岫以为的呢。他嘲讽地笑了笑，道：“我的话让你误会了，还真是抱歉。你只须记住，我对男人一向没有兴趣。我救你，”原逸尘的声音里透出他一向的骄傲，“不过是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灭掉你最珍视的南国。”
　　出岫垂下眼睑，浓密长睫下的眼瞳闪过一丝淡漠，他的声音更冷淡：“是么？”自他被云从抓入大牢起，他对南国的情感便已烟消云散，那个国家的存亡早已与他无关。原逸尘还真是有心了。
　　“可以放开了么？”
　　“呵？”原逸尘一愣，顺着出岫的目光看到自己依然紧紧握住他的双手，不由得有些尴尬，匆忙松开，看到宛如白玉雕成的手上几道青紫，忽然感到过意不去。
　　出岫揉着自己的手掌，轻笑道：“手劲很大。”
　　“你，你先歇着，秦冲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先走了。”原逸尘匆匆告辞，向来冷静的他竟因云出岫那轻描淡写的四个字而不安，连他自己都诧异。

　　自那次出走之后，原逸尘对云出岫看得更紧，非但隔三差五以派发吃穿用度之需的名义命人前来刺探，他自己也时常来小院与出岫谈书论剑。并且为了出岫服药方便，特意请人将他的药制成药丸。
　　只有秦冲在侧时，出岫笑叹：“知道的，明白他是为了防止我逃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成了他的男宠。”
　　秦冲笑道：“他也算苦心孤诣了。”
　　北国朝野的确流传着当朝二皇子心恋云出岫的传言，对此，原逸尘不过一笑置之。倒是太子令尘甚为不满，私下常教导弟弟注意自己的言行，免得惹出乱子。
　　原逸尘笑道，我这个大哥，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真是冷静得可怕。
　　“你倒是该说说岚烟，好歹是个公主，一点女孩子家的矜持都没有。”
　　岚烟公主，便是上次出岫奉命前来提亲的对象，只可惜当时两人缘吝一面。但缘分是一件奇妙的事，时隔一年，因偶然误闯恒德宫曾经荒废的小园，豆蔻年华的公主遇见了在廊下读书的白衣公子，自此眼中再无他人。
　　偏偏这个公主，性子跟她二哥一样，都是听不进别人主意的主儿。
　　“秦大哥，出岫哥哥在吗？我要见他！”天真无邪的少女隔着花墙问正在修整园中花草的秦冲。出身优越的公主并不懂得婉转，却因可亲的个性更显率直。
　　在这桃李笑春风的季节，姿容明媚的少女立在鲜花烂漫的花墙边本身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秦冲停下手上的劳作，恭谨地行过礼，道：“公子在小憩，容在下去禀报。”
　　岚烟公主忙制止他：“不必了，岚烟稍后再来，烦请秦大哥代为转告。”
　　“遵命。”
　　岚烟公主离开后，出岫从房内缓步而出，道：“她走了？”
　　秦冲叹道：“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但她始终是女孩子，我怕万一清心直说会伤害她。”出岫轻轻叹息。前几日偶感风寒，双颊的酡红倒为他清冷的脸增添一抹艳色。
　　“若可以走，我倒情愿一走了之。”
　　秦冲笑道：“这要是给二殿下听到，怕是又要加派守卫人手了。”
　　但原逸尘有更好的法子。
　　元朔八年，邻国东夷国百姓越过边境逃往北国，被当地百姓收留，两国边境燃起战火，东夷国大将军宇文越举兵来犯，接连攻下四座城池，直逼东山要塞。
　　北国二皇子原逸尘率部前往迎击，临行前，他赶来小园找到出岫，问：“你可愿与我一同前线作战？”
　　出岫笑道，好。
　　秦冲欲一同前往却被原逸尘拒绝了，他之所以带出岫前往只为让他避开自家妹子的骚扰。
　　东夷国实力与北国相差无几，先帝在位时一直同邻国保持友好关系，两国也相安无事。但去年新帝即位后便展开了扩张版图的步骤，先后扫平了周围几个小国，相邻国家中唯有北国与南华国有能力与之抗衡。而南华国早已通过联姻与之结成同盟关系，那么最大的隐患便是北国。这次出兵显然是为了先发制人。
　　抵达边境勘察过战地后，原逸尘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命兵士广筑墙多种粮，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这次若是能打败宇文越的大军，你有何打算？趁机踏平东夷国，还是，只是把他们赶走就算？”落日余晖中，立在布满苍松翠柏的山头，望着山下袅袅炊烟，出岫一派云淡风轻地问出这个问题。此刻他身穿北国士兵的铠甲，谁也想不到，从前南华国的皇子如今只是原逸尘一名扛旗的士兵。
　　原逸尘沉吟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次就算宇文越战败了，北国也未必有机会占领东夷国，若强行突破反而会两败俱伤。”
　　沉默片刻，出岫忽然笑道：“宇文越曾经得罪过我。”
　　“哦？”
　　“他曾对我出言不逊。”出岫笑容奇特，晚霞为他白玉般的脸色镀上一层粉，越发显得他的脸玲珑剔透。
　　“你该知道，南国与东夷国贵族向来有通婚的传统，南国的皇太后和当今皇后都是东夷国的公主。”
　　“哦？”原逸尘不明他何以突然说起南国与东夷国的关系，索性洗耳恭听。
　　出岫续道：“宇文越是皇太后的侄孙，当年皇太后六十大寿，他也曾随着东夷国贵族前来拜寿。当年我９岁，他仗着身形比我高大意欲对我用强……”
　　“然后呢？”
　　“幸得秦冲赶来把他打跑了。”
　　原逸尘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明白出岫为何对他说起陈年往事，何况对于一个男子来说这简直是耻辱。
　　出岫似乎看透他疑问，轻笑道：“听说他大名便想起这件事来，我是一个很小气的人，有人欺负过我，我千方百计也要报仇。”
　　原逸尘心神一凛，那你要怎样向我大哥报仇？
　　“你紧张什么？怕我报复你么？我不过是说笑，像我这种人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哪里还有机会报复？”出岫少有地调皮地笑了，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水袋喝了一口，递给原逸尘：“喝点水吧！”
　　原逸尘接过水袋，才喝了一口，眼前出岫的脸和周围的风景都变得模糊起来，他叫了一声“出岫”便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是繁星满天，四月的夜晚，山顶的空气依然透着凉意，原逸尘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发觉自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轻轻叫了声：“出岫？”
　　“殿下醒了！”
　　是小石头。
　　原逸尘撑着身子坐起，问：“出岫呢？可曾看见出岫？”
　　小石头疑惑地摇摇头：“到了晚餐时间，属下不见殿下便四处寻找，终于在山顶看到睡在这里的殿下，但是不曾见到沈公子。”
　　想起出岫下午说过的话，原逸尘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带着小石头匆忙下山，寻遍军营就是不见云出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