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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波澜 ...

  •   元朔八年五月,二皇子原逸尘大败东夷国大将宇文越,收复失地。
      七月,两国在边境订立停战盟约。
      十一月,南国发生宫廷政变,皇帝云从暴毙,太子云琅登基,改年号为贞元,大赦天下。
      次年元月,东夷国静和公主被送往北国与太子原令尘成亲。
      婚礼当日,太子所在的文思宫张灯结彩,朝廷大员们纷纷到场恭贺,热闹非凡。
      晚宴前,文思宫燃起烟花炮竹,望着在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时,原逸尘心里想的,却是恒德宫一角的芜园中,那孤独的南国废皇子。这时候他定然也听到了爆竹的响声,若是在户外,定然也能望见这边的不夜天。不知他心中是何感想?自从他在北国住下,再没听他说起过他的令尘哥哥,但七岁到十七岁,十年的感情岂是那么容易就放下的?
      酒过一巡,原逸尘走近新郎,贴着他耳朵轻声道:“大哥,逸尘祝你与皇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请恕逸尘还有事不能相陪。”
      喝得双颊泛红光的新郎官,笑道:“有什么事比大哥的婚宴还重要?莫非要去会心上人?”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将身边宾客的目光吸引过来。
      原逸尘微笑道:“我哪有大哥这么有魅力,只是去看一个朋友。”
      人逢喜事精神爽,原令尘已有几分醉意,笑道:“不如叫他一起来,热闹热闹。”
      原逸尘笑了笑,继而摇头:“不行,他不会来。”
      原令尘的笑容有些凝滞,似乎想到了自家弟弟要去见的是什么人,对他耳语道:“帮我照顾好他。我也是、身不由己。”
      原逸尘点点头,悄然退出宴席。

      来到芜园外,原逸尘的脚步却踌躇了,自与东夷国那一战归来,出岫对他比之前还要冷淡,每每见他便出言讥讽。今晚他心情一定好不到哪里去,又不知会怎么说他了。
      “公子,夜了,该歇息了。”是秦冲的声音。
      “冲哥,你先睡,我再待会儿。”
      秦冲道:“手炉中的炭熄了,我去给你加点炭火。”
      脚步声渐行渐远。原逸尘穿过花门,便看见凄清月色下那抹白色人影,斜倚在石栏上,身上披的白狐裘滑下大半,露出一身素白衣衫,气质越发清绝。
      原逸尘叹息一声,上前重新为他披好狐裘,道:“你就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出岫扭头望着他,灿若星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淡淡道:“今日是你大哥大喜的日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看你啊!”
      这时,秦冲拿着重新装好炭火的手炉出来,见原逸尘在此便笑道:“二殿下来得正好,你劝劝公子让他回屋吧,不然又该着凉了。”
      “我有那么娇弱么?”出岫咕哝一声,又转向原逸尘,不无嘲讽地笑了:“没看到痛哭流涕的云出岫,你很失望吧?”
      原逸尘皱眉,不悦道:“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来看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出岫笑了笑,道:“二殿下有心了,是出岫的不是,请二殿下息怒。二殿下不但不念旧恶救了出岫性命,还不顾众人反对收留出岫这条丧家之犬,出岫本当感激涕零才是!二殿下对出岫的大恩大德,出岫没齿难忘,请二殿下受出岫一拜!”说着便向原逸尘五体投地地拜下去。
      原逸尘托起他,骂道:“你又发什么疯?他是太子,又是我大哥,他要娶别人是我能干涉的吗?”
      秦冲叹息一声,劝道:“二殿下还是请回吧,我家公子有得罪殿下之处,秦冲愿代为谢罪。”
      原逸尘倒是无心怪罪他,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心疼这个总是一脸倔强地和他顶嘴并嘲讽他的出岫。空有满腹才华,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却只能客居他乡被世人误会、被无知之人嘲讽。而他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自己却脱不了干系,原逸尘始终对云出岫有一份亏欠。
      “秦冲,去温一壶好酒,我要与你家公子一醉方休。”
      秦冲为难地望着出岫,后者只是对他点点头。
      考虑到出岫酒量不好,秦冲挑了酒性不烈的葡萄酒。如血的酒液盛放在精致的夜光杯中,光是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这夜光杯乃原逸尘所赠。他每每得了好玩意都会命人送一些到出岫这边来,有时候是美酒,有时候是异国的明珠美玉,但出岫对这些东西从来不看一眼。
      见了那酒,原逸尘笑道:“这种酒要喝多少才会醉呢?秦冲,你是耍我们玩的么?”
      秦冲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转头又命人做了几样开胃小菜送上来。
      三杯酒下肚,出岫已经目光迷离,醉酒后的他表情分外柔和,雪白如玉的双颊宛如上了一抹胭脂,粉色的唇如今殷红如血,就连笑容也不再是惯常的嘲讽的笑,而是略显懵懂却又不沾染丝毫杂质的笑。原逸尘第一次在一个成年男子脸上见到这种笑容,向来冷静的他也不禁心旌动摇。
      “原逸尘,你如今满意了。”出岫口齿不清道。
      原逸尘!居然不再称他做二殿下,而是直呼姓名,可见是真醉了。原逸尘却心情大好,问:“我满意什么?”
      出岫吃吃发笑:“你总算可以放心,你大哥还有你的宝贝妹妹,都不会与营妓的儿子有什么瓜葛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吧?不然,你可就麻烦大了。”
      不知怎的,原逸尘听了感到一阵心酸,夺下他酒杯,柔声道:“我有什么麻烦?”
      出岫推开他,托着腮笑:“你难道没听说吗,大家都在说,云出岫是北国二殿下的娈童。让一个营妓的儿子做自己的娈童,岂非是有辱清誉?”
      果然这就是长久以来出岫不开心的根源所在么?像他那么骄傲的人自然不肯做他人的玩物,哪怕只是个虚名儿。
      原逸尘沉声道:“谁说的,我把他舌头割下来。”
      “大家、大家、都在说。”出岫吃吃笑着,突然咕咚一声倒下了。
      原逸尘抱起他回到他卧房,望着他带笑的睡颜心中却万分苦涩,甚至有一丝丝悔意。
      “出岫,从现在起,你是我原逸尘的朋友,但凡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原逸尘握紧他双手。突然发觉他唇角似多了一抹胭脂,移灯细看,却是不知何时沾染的酒渍。逸尘很自然地为他擦净,却鬼使神差,将染了酒渍的手指放入口中。
      前来送醒酒茶的秦冲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在心中叹息一声,这原氏兄弟怎么就偏偏跟公子较上劲了呢?他先把一杯茶奉给原逸尘,把另一杯喂出岫喝下去,自言自语道:“公子酒量一向不好,明早起来别要闹头疼才是。”
      原逸尘如何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责备之意?但更担心方才所为被他看见,匆忙起身道:“我明日再来看他。”
      目送他离开后,秦冲为出岫掩好被褥,又去将外面石台上被杯盘狼藉收拾干净,忽然发现地上一道人影。警觉道:
      “谁?”
      有人轻声道:“秦冲,是我。”
      秦冲回头一看,不觉惊讶地睁大双眼:“太、太子殿下,今晚是您大喜的日子,来这里做什么?”
      已经换下大红吉服的太子在月光下越发显得俊逸儒雅,他微笑道:“我来看看他。”
      秦冲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了。”
      “我知道。”原令尘目不斜视地越过他,穿过院子和回廊推开出岫的房门,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儿,心底滑过一缕柔情。原本以为可以放下少年时那段朦胧的感情,哪怕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结婚也无所谓,可是当逸尘说出要来看他时,原令尘才发觉原来这时候自己最想见的也还是他。就连和那个女人洞房时,满脑子想的,也还是他。
      “小云。”原令尘像从前那样柔声唤着床上的人儿,见他并无清醒的迹象,不由得伸手想要碰触他纤瘦的脸颊。却听身后一人冷冷道:
      “殿下请自重!”
      原令尘回头对满面怒容的秦冲说:“你误会了,上次我只是一时忘情,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秦冲挡在他和出岫之间,正色道:“殿下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行事前请替那位也考虑一下。”
      原令尘脸色变了,沉声道:“本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秦冲叹道:“殿下错了,秦冲无意理会殿下的事,秦冲只是不想公子被卷入不必要的风波。想来殿下也听说了几个月来的传言吧!公子为此已经甚为烦恼了。”
      原令尘一愣,关于朝野间流传的原逸尘和云出岫的事他早有耳闻,若非他深知逸尘对男色的厌恶,怕是也会信了那些流言。他轻叹一声,道:“你好好照顾他,以后这里短了什么只管跟我说。”
      秦冲躬身行礼道:“殿下有心了,秦冲恭送殿下。”
      原令尘恋恋不舍地望一眼床上的人,狠下心转身离去。此生注定只能远远地望着他了。
      几日后,原令尘私下找到自家弟弟,道:“你以后不要再去找云出岫。”
      原逸尘不解道:“你已经有皇嫂了,难道还是放不下他?”
      “你该听说外面的传言了,你若真心为他好,以后就别去……”他正说着,却见逸尘忽然抱住他,将他全身嗅了个遍,笑道:
      “哥,我闻到一股陈年老醋的味道,似乎从你身上发出的。”
      原令尘推开他,怒道:“别闹了!你若当他是朋友就别做些让别人误会他的事了。”
      原逸尘收起笑脸,望进他的眼睛里,问:“若是我告诉你那并非全是谣传呢?”
      “你,你当真?”原令尘怀疑自己听错了,逸尘不是最反感男色的吗?当初被他窥破自己与出岫的感情时,还被他嘲笑了一番。这才多久他就变了主意?
      原逸尘背靠在太师椅上,双手惬意地枕在脑后,秀美的脸上带着浅笑:“我其实也不确定,只是那次跟东夷国作战,看到他受伤,我紧张得心快跳出来,才发现他在我心里已变得那么重要。”
      原令尘起身,毫无征兆地给了自家弟弟一耳光,指着他骂道:“当初你是怎么说我的?你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两兄弟自小一起打闹,但是做哥哥的从未真的对弟弟下过重手,原逸尘被他打得懵了一下,要过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意思,不满道:“可是你当初并没有跟我说他是怎么样的人,何况,是你自己放弃他的,并无人强迫你……大哥……”
      原逸尘从未见自家大哥如此生气,正要追出去,却见小石头匆匆跑来,跟他耳语一阵。他大惊:“当真?跟我走!”
      原逸尘展开身形,掠过一道道宫墙,来到出岫居住的芜园门前,刚好看见那主仆二人从里面走出。见到他,出岫也并不惊慌,只是浅浅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跟你道别。”
      “你要去哪儿?”原逸尘想不出,此时除了他谁还有能力收留他。
      出岫自袖中取出一书札交给他:“这是母后托人送来的,她虽不是我生母,但自幼对我疼爱有加,我必须回去见她一面。”
      原逸尘展开书札,上面只短短几个字:母后病危,速归。池雨上。
      他冷笑道:“就凭这个你就回去冒险?你怎知这不是圈套?”
      出岫淡淡道:“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回去。”
      原逸尘瞪着他,一字一字道:“非走不可?”
      出岫点头:“非走不可!”
      “好,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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