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夏天》何子清

4、能量守恒定律（上）

　　我把和宋谦的事给张婷婷说，无比哀愁地向她讨教如何才能将这麻烦断了。张婷婷涂着她血淋淋红艳艳的指甲，嘲笑地说：“我听你那语气，明明希望和他纠缠下去。”
　　没讨着对策反被奚落的我打翻了张婷婷一瓶颇为钟爱的指甲油，当天下午就坐上了回C市的班机，逃掉了赔她指甲油的债务。
　　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回到C市没多久我就感冒了。中学物理学到一个原则叫能量守恒定律，看着讲台上物理老师白皙俊秀的面庞以及面庞上那总是隐含笑意的双眼，我想这个世界上其他事情是不是也遵循着这个定律。比如有人考试次次满分总拿第一说不定他爸妈就过分宠溺顿顿大鱼大肉养着然后他就吃成了个大胖子，或者有人反应迟钝身材丰满然而体贴爱笑因此朋友众多工作顺心家庭幸福，又或者有人爱笑爱闹活泼开朗实则命途多舛人生艰难强装欢颜以努力支撑自己走的更远……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当时总考班级第二而我爸承诺如果我考到第一就给我买那个我垂涎许久的MP3，然而我终究没有摆脱二的命运始终没能得到心仪的奖品，于是没什么耐性的我很干脆的抢了陈安恒的那个并理直气壮地据为己有，对此我爸和陈安恒都颇为不满但在俩陈家其他人对我的纵容下也只有无可奈何。可见在这处不能得到的东西能够在别处取得，有失去就有收获，我对这种补偿还算满意。
　　感冒始于前两天的大学校园缅怀之行。大学室友晓晓来这边出差很是兴奋老早就已打电话联系我说要回学校看看追忆她逝去的美好青春年华。那天早上出门时阳光晴好，让晓晓十分满意认为当天的校园游必定会美好顺遂。
　　学校位于市中心，所以即便有着百年历史，校园里那些难得遗留下的粗壮斑驳的树木也无法掩藏起过往车辆与人群的热闹喧嚣。不过认识宋谦后我也见到了一些冷清僻静的地方，比如某些实验室所在的位置，我也得以看到了那片掩藏在实验室后的银杏树林。秋天的时候，黄色的落叶积满那排老旧房屋后面的小沟，在林中铺上厚厚一层，沿着青苔斑驳的石阶直漫到屋旁那色彩剥落的朱红色门前。
　　晓晓是个可爱的姑娘，习惯眼睛弯弯露出牙齿微微地笑。喜欢微笑的晓晓活泼开朗成绩优异，毕业后努力工作薪水不低。
　　春夏之季，学校里粉粉白白开了许多花，荷塘淤积沉静的泥底冒出点点绿意。过往的学生大多面容轻松愉悦，也有不少亲密同行的情侣。刚进大学时，看着被三年高中生活深深压抑后猛然爆发狠秀恩爱的情侣们我着实不淡定了，每天兴致勃勃地游走在校园各个路段观看男生们勾着女生们的脖子走得满面春风得意非常的样子。不久后我就对此姿势有了心得，于是拿出来与室友们分享，抛开某些男生因技艺不熟造成的肢体别扭僵硬，这个姿势整体实在容易让我联想到武侠小说里描写的杀手们扭住被杀者的脖子然后一个转动那可怜的脑袋就掉下去了的场景，待我有些期盼地说完这句总结陈词却只发现室友们满脸无语而没丝毫赞赏的时候，便只好放弃了拉着她们去路上找个例子现场说法的念头，为此我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当然，那时候遇见的姿势也不只这个。我不喜欢电梯，不太高的楼层一般是选择走楼梯上去。那天午睡起来我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又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赶到教室了，匆匆奔到教学楼一步两阶地爬楼梯，然后便撞见了那秋日午后的场景。楼梯转角处，窗外的阳光投进来将那块小小的地方切出明暗两端，男生两手撑在墙上，将女生困在自己怀中，阴影中看不清女生的面貌，只看见一只手抓着男生腰侧的衣服，阳光在男生背上洒下一片暖黄。我愣在原地，两秒后反应过来赶紧轻声下楼然后往另一边的楼梯狂奔去。奔到教室后我一边回味刚刚看到的场景，一边有些失神地跟晓晓诉说自己的感受，原来这个场景成为偶像剧经典情节不是没有道理的。
　　时间充裕，和晓晓几乎逛遍了大半个校园，走过了以前常去的食堂，路过乒乓球台和篮球场，看到旁边高大梧桐树下等着同学来取件的快递小哥，绕去图书馆旁看已经开谢的玉兰花树，逛了逛馆后堆满各类书籍的小店，来到第三教学楼旁宁静的马路。这条马路宽阔笔直，两边种满银杏，平时少有人至，春秋时节来这里拍照的人很多，我和晓晓经过时遇到一对正在拍婚纱照的新人。
　　在学校小北门外以前常去的饭馆吃过晚饭，晓晓提议去体育场坐坐。天色已经黑了，和晓晓坐在看台上，靠着体育馆顶上照射下来的灯光，可以看见体育场中的热闹景象。中间的足球场里有人在逗狗狗，跑道上不少或快或慢跑步的人，右边一群人在跳广场舞，左边在跳健美操，看台下还有两个人带着二十多个小孩在练跆拳道。
　　晓晓打开刚在超市买的啤酒。我撕开刚在超市买的薯片，捧着果汁饮料等她开口，心底隐约叹息。这个情景我还记得。晓晓是个喜欢微笑不开心就定不会委屈自己能直接生气哭泣的女孩，这样抑郁地喝酒大学四年里我只遇到过一次。
　　那会儿是初秋。我从图书馆出来看到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才发现时间有点晚了，赶紧回宿舍换了衣服准备去吃晚饭，正整理头发时接到晓晓打来的电话：“你来陪陪我好吗？我在体育场……”
　　赶到体育场的时候，晓晓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看台左上边角落的位置。我在她旁边坐下，拉过放在她脚边的超市塑料袋，里面是几罐啤酒两包零食，旁边还有个已经空了的啤酒罐。晓晓看见我的动作：“你不用陪我喝。”声音低落。
　　于是我拿起啤酒中那包乖乖撕开，听晓晓讲述那个初中时的男同学。
　　晓晓喜欢的男生是她初中时的同班同学。男生个子很高，无论座位怎么变动总是坐在教室最后两排，晓晓一直都在前三排。男生有些沉闷，很少见他和人打闹说笑。同班三年，晓晓与男生说过的话少得可怜，两人唯有的一次激烈碰撞是晓晓甩了男生一巴掌。
　　那时候每晚的电视剧是大家的必看节目，隔天到学校总会有关于前晚剧情的热烈讨论。那天课间休息，晓晓正和前后桌女生兴奋地探讨女主角受尽冤枉饱尝委屈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悲惨命运，说到振奋处，晓晓猛地站起来想要模仿剧里中年大妈凌虐抽打女主角的狠厉动作，然后那一巴掌就这样命运地甩到了正低头经过的男生脸上。曾经有一个男生经过晓晓的旁边，晓晓没有注意，等到甩了人家一巴掌，晓晓才后知后觉，如果上天再给晓晓一次机会，晓晓……大约还是宁愿事情就这样发生吧？如同有些交集纵然惨烈，恐怕也还是会让人回味不舍，总抵过从不曾相识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