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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骡车转过一个弯，一直侧身从帘缝里看着许家老宅的李十九这才调回身子坐好，望着陈志宗叹了口气道：“看这样子，鹃花这次怕是要在我们家住得长了。”
陈志宗微微一笑，示意李十九将鬓边一枝有点碰歪了的珍珠簪子正过来，道：“回去你跟鹃花儿好生说说，这也是她自己的事，瞒着反倒更不好了。”
陈媒婆从出了许家，除交代车夫自己不回自家的老屋，而是要去镇上她儿子家之外，就再没说过一句囫囵话，一路神不守舍地魂游天外，夫妻俩倒也无暇去操心她，一时说些闲话，一时又合眼歇歇，待得赶回镇上时，已经是过午时分，三人都是既累又饿，就便在镇东头小饭馆里休息了一会，又稍加整理，这才徐徐进镇。
送了陈媒婆，陈志宗自去铺子里照管，李十九扶了婆子才走进住的前院，就觉得倦意上涌，强挣着洗漱一番，便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醒，日已西斜，李十九暗啐自己怎么就睡过头，忙忙地起身去厨下看时，儿媳木氏已经领着婆子将饭食都备得差不多了。此时见婆婆进来，连忙过来问候，又将菜色都报与李十九听，小肉菜是豆腐煎肉末、红烧茄子、青椒爆腰花，大肉菜是粉蒸肉，配的素菜是炒菜心，还有个炖藕汤去秋燥。
李十九听木氏安排得很周到，哪里会故意挑剔，只笑着点头，看木氏脸上的红晕，心里很是安慰。木氏今年十九，嫁与陈大郎已经两年，去年不慎小产了一回，如今虽还未再有孕，但脸色红润，可见调理得甚好。这样年纪小小的，身子好比什么都好，才是兴旺之家的样子。
一家人围桌晚餐，确实很有兴旺的样子。李十九偷偷打量了许鹃花好几次，都见她面容平静心情很好，终于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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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许鹃花才刚进屋，就听见轻轻的叩门声，转身去开时，却是表姐李十九，连忙请进来坐了，又去倒茶。
李十九喝了一口茶，细细地看着表妹灵动的眉眼，道：“我来跟你说，就安心在姐姐家里多住些日子吧，你甥女儿也要出嫁了，你们在一起也多散散。”
许鹃花笑道：“十九姐，你就是今日不来留我，我早晚也是要去跟你说的。”
李十九道：“鹃花儿，虽说你叫我一声表姐，可是从你娘把才落生的你送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就
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只可惜名份上我们夫妻毕竟不是许家人，往常总还是想着自己这头多些，没有当真将你的事儿管起来。今日只有我姐妹两个，姐姐问你：如今你甥女儿都有人家了，你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是怎样想的？”
许鹃花早知表姐今日独个前来肯定是有话要说，却没料到她竟直接问到了这个话，一时愣住了。
李十九见她不吭声，便挑着能听的话，将岑步辽的事体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又道：“这事儿我与你姐夫办得匆忙，你要是怪我，我如今也说不得了。”
前头说岑步辽时，饶是许鹃花性情爽朗，也羞得脸儿一阵红一阵白，忽地听到李十九这般说，哪里还坐得住，连忙道：“姐姐莫要这样，你的心意全是为我，我都明白的。”
李十九心里安慰，又道：“说起来这事儿，实在是姓岑的不厚道，为他自己而行那瞒天过海的诡计。你嫂子对你，一向也是不错，只这一遭心急了些。好在这事情也没吵嚷出去，你也莫要怪她。”
见许鹃花轻轻点头，李十九忽地心里一酸，不由地又道：“如今这世道上，对我们身为女子的极不公平，女子命运全仰仗男人，活得太过艰难。鹃花，我如今能平顺快活，全靠侥幸嫁了你姐夫。可是我又有了你那两个甥女，眼前又看着你，总是在为你们操心。她两个的婆家，我是挑了又挑，还怕出甚意外，所以都选在这泰东镇上，总要我一双眼睛看得见，才真正算是放心。可恨这你的姻缘，却一直没有动静，也不知最后落在哪里，真是愁死我了。”
“妹子，你婚门难开，遇到岑步辽这桩婚事，在外人看来，好不富贵荣华，我却又为何因一丝疑影就要来拦？”
“你可知道，世上的男女，第一等就是年貌相当，情投意合；还有一种，男女都温厚可靠，懂得将心比心，这一种哪怕是年貌略逊，也是第一等的姻缘。”
“最怕的就是那样男女本人不可靠的，若配了这样的人，凭你因此得了多少身外繁华，那都是糊弄旁人的，落到自己身上，实情不过是枉活了一世。”
“我看那岑步辽，年轻时几次三番丧妻离妻，原以为到如今这年纪该晓些事，哪晓得竟是越来越不堪，心眼里全是他自己一个，根本没把女子当人看待。这样的男人，有多少银钱也是万万嫁不得的。”
“你想，我们虽是女子，可也是几世修来的人身，娘生爹养，从小七病八灾地长大成人，又要辛苦去学针线学持家，谈何容易！怎么能平白地就把自己的性命送进个不相干的人家去作践？！如何对得起父母生养之劳？”
“你可知为何当初你不肯裹脚，你外祖父和你爹妈便肯依了你？在那之前几年，有匪人作乱，几个省都乱成一团，许多大脚女子，不但保了自己平安，还能卫护老幼，不枉了为人女媳娘亲。又有许多裹了双好小脚的女人，因为走动不了，被夫家遗弃，落到匪人手里，身名俱丧惨死。都说有双好小脚，就能得丈夫疼惜，可是你看，到那要命的关头，有几个还记得是他自己当初要的小脚，还记得要去疼惜你？只会怪那小脚拖累了他，只会怪你死得不名誉。”
“还是你出世以前，我有个行二的表姐，真是聪明伶俐十全的一个人儿，连省城里你外祖父旧日结识的场面上人家都有来求的。她爹娘尽着挑人家豪富，全不看男子品性，说是将女儿嫁与富贵人家才是享福。可怜我那二姐，丈夫满院小星，从来也没给过她好脸色，婆婆也一味袒护儿子，反怪她不讨喜。她爹娘只一味说，女人家靠的是儿子，只要生了儿子，就是福窝。她到第五年上好不容易才怀了身孕，谁知却遇上难产，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却因夫家只盯着那腹中小儿，生生地送了她的命。可怜她好好的一个人，在闺中养到十五岁，才嫁了五年，就被那样畜牲一样的人家害了，哪里来的福窝？坟头土都没干透，夫家就忙着四处议亲。可怜她拿命换来的外甥，四岁上就夭了。那一等没心肝的男子，只会说以命换儿，是女子的本份，可是他连孩儿的娘都不心疼，对她腹中出来的孩儿又能好到哪里去？小孩儿三灾六病的，就是爹娘捧在手心里也常有养不大的，象这样落地就没了亲娘的孩儿，若又遇上没心肝的爹，一条小命在旁人眼里又算得什么？”
“你看，象我们这样的人家，这一世总是能保得吃穿无忧，再多也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可是万一真有什么天灾人祸的好歹，不但要靠自己挣命，更要看男人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因此这男子的人品如何，才是最要紧的。”
许鹃花活到二十岁，虽然也经历了些人情冷暖，心里也暗暗描画过未来良人的模样，可是又哪里知道这样的事情？听得整个人都怔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姐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