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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如履薄冰 ...

  •   这些时日,苏晟虽仗着杏花君的偏袒,在明面上做的胆大妄为,但实际上,自打杏花君拿林大人和苏府威胁他,他的心里就没有踏实过。
      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就好像一只喜怒无常的狮子,再怎么信誓旦旦不会伤人,也无法叫人安心,只因为他有利齿,爪牙,而对于杏花君而言,权力与皇位便是他的利齿和爪牙。

      虽说君无戏言,但作为一国之君就算变卦,也没有人能谴责他,而苏晟全府上下六十口人……苏晟赌不起。

      因而,苏晟不敢不去抄那本《国秀集》,但如今他白日里户部吏部两边跑抽不得空,只得在第二日的傍晚去紫宸殿。

      杏花君大多时间也都在紫宸殿处理政务,接见大臣,苏晟自是没期待能避开的,只想早早了事,便拿了诗集,在书房的角落埋头苦抄。好在杏花君也在专心做事,并没有打搅他,第一次很顺利,抄了半个多时辰,就抄了小半本,苏晟觉得乏了,便松了口气告退了。

      第二次再去,便在那撞见了长孙勤。

      那长孙勤自打被苏晟挤出户部,就被放在了刑部,跟着周尚书做事。周颀是什么人?朝中其他官员看见他就躲,在他手下做事,长孙勤可没少吃苦。
      本来得了圣宠,不止他自己,连旁人也都以为空缺的吏部尚书一职,陛下迟迟未定人选,定然是他长孙勤的囊中之物,谁料苦熬等到最后,陛下竟又把这位置塞给了苏晟。这还不算,前阵子陛下大婚,大婚之后便极少再主动召见,而那宜妃,偏偏出身又是苏府。这些事接二连三的发生,眼见着自己非但在朝中被遗忘,连私情中都快要被圣上抛弃,这口气长孙如何能咽得下去。

      于是听说了宜妃回府省亲,将一个百姓活活打死,长孙当然不会错过这机会,跑来同陛下告状了。

      谁知道他前脚才到,说了半天皇帝也没给太大反应,这苏晟后脚便跟来了,本来就没太专心听他说话的皇帝这下倒是终于放了笔,眼中也有了笑意:“苏晟,来啦。”

      “……呃。”苏晟跟那长孙勤后生从来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气场不合,见到他在,便想退出去,揖道,“臣还是改日再来吧。”

      皇帝却不允,轻笑:“来都来了,坐着吧。”

      苏晟无奈,只能遵命回到他的角落,何公公赶紧收了拂子,上来为他兑水研墨。皇帝看他端坐下来,便也收回了视线,取了笔继续他的公务。

      这两人,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是来干什么的,苏晟懒得管长孙,长孙却在意的不行,又想当着苏晟的面撑撑场面,便亲昵靠向皇帝问:“陛下,苏尚书这是来做什么的?”

      皇帝目不斜视道:“苏爱卿来为朕抄一本国秀集。”

      “国秀集?……臣也常读呢!好些诗句臣都烂熟于心。”说起诗集,长孙便有了优越感,他毕竟是新科探花,论才情,天底下恐怕没几个人能与他比肩了。斗殴虽斗不过苏晟,但比文学造诣,长孙自然有自信甩苏晟几条街,毕竟苏晟就是个普通的举人罢了,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可皇帝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让他替了苏晟来抄,只是敷衍笑笑。
      “……”长孙不死心,又问,“陛下,您喜欢里面哪篇诗?”
      “朕只是随意翻翻。”皇帝心不在焉地回,“好了,你没事就下去吧。”

      闻言,长孙忽然沉默了下来,视线委屈的转向一旁,却坐着不动,低声吟道:“青楼挂明镜,临照不胜悲,白发今如此,人生能几时?秋风下山路,明月上春期,叹息君恩尽,容颜不可思。”

      刚翻开诗集还未动笔的苏晟也不禁被这奇怪的气氛勾起了好奇心,抬头有些好奇的看,只见杏花君抿了抿嘴,放下笔,无奈道:“怎么了?”

      长孙道:“陛下近日大婚,夜夜前去春明宫,臣想念陛下,在此时前来也只想同陛下说说话,可陛下却不允臣留下……想来……陛下心里已没有臣的位置了……”

      “……”

      苏晟正在旁偷偷看着,便看见杏花君往他这边瞥了一眼,于是忙转移了视线,托腮看向墙角。

      “……怎么尽胡思乱想。”皇帝搭上长孙的双肩,将他身子正了过来,温柔的吻了一记,“朕今夜就留在甘露殿陪你,可好?”

      长孙毕竟只是个年轻人,这一吻,便脸颊微热,看着面前的国君,颇有些受宠若惊:“……陛下当真?”
      “君无戏言。你先回府用膳,晚上再入宫来。”

      “……嗯。”长孙忍着笑,低头羞涩了一下,这才记起苏晟还在房中,忙回头去看苏晟,又对上了苏晟的视线,见他低垂下视线,心里不免更添了几分得意,站起身理了理衣摆道,“陛下,那臣先回府准备了。”
      “嗯。下去吧。”

      长孙离去之后,书房中便再度安静了下来。见何公公也研好了墨,苏晟忙取了笔蘸了墨,继续抄那本诗集。
      脸上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在心里,苏晟不免有些讶异,因为他没想到在自己印象中如此阴沉不定杀伐决断的杏花君,在面对情人的时候,也会有无奈迁就的一面。

      但苏晟没漫天想太久,便重新回到了手头的事上,此次前来也就为把这本诗集抄完,便略微有些心急加快了抄写的速度,这回过了半个多时辰,便抄完了一本《国秀集》。

      苏晟吹干墨迹,如释重负,举着两本诗集走到陛下书案前:“陛下,臣已抄完了。”

      皇帝抬起脸来,讷了一会儿,才道:“……哦。竟这样快。……拿过来。”

      何公公早已出去张罗陛下晚膳去了,苏晟见无人传递,只能绕过书案,将两本集子送上。皇帝伸手取过集子,苏晟便准备退回去,却被对方另一手拽住了手腕。

      “……”苏晟不敢用劲,只能吞了口唾沫,看着一手翻开诗集的皇帝,低声喊,“陛下?”

      皇帝随意翻着集子,头也不抬道:“苏晟啊,方才看得很是目不转睛嘛。”
      “……”苏晟脸上尴尬的抽了一抽,这……就算他是管不住眼睛多看了几眼,也没犯什么大错吧,用得着兴师问罪么?

      杏花君却另起话头:“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齐仓苏府的那天晚上?”
      “那天……?”苏晟一时没反应过来,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却在此时突然明白了杏花君所指何事,一下咬紧了牙根,脸也逐渐红到了耳根。

      苏晟总算明白方才这场景何以这般眼熟了,因为在齐仓,这同样的事也发生过在他的身上啊!但当时,苏晟大惊失色,立刻把他和季桃花的关系抖了出来,这之后,只因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加上杏花君也没有再提,才是把这事渐渐淡忘了。

      皇帝抬眼,看了下他涨的通红的脸,轻笑道:“看来是记得的嘛。”

      苏晟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下去,也顾不得许多,用另一手去推杏花君攥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慌张道:“陛下。”

      皇帝如他所愿松开了手,见苏晟躲开回到了几丈外,落寞垂眸道:“如果当初是朕早一步,你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朕吧。”

      苏晟赫然抬头,不想对方会自以为是至此。早一步?早一步什么?不论是当初的杏花君,还是今日的国君陛下,都并不是苏晟会钟情的人,他们之间,也决并非什么早一步晚一步的问题。

      但眼下气氛不对劲,苏晟哪里能这么直接顶撞过去呢,只能尴尬转移了话题道:“陛下,世间的缘分是很玄妙的……呃,您看……如今您不也找到可以寄托情意的人了吗……”

      皇帝不屑道:“唾手可得,捧场做戏罢了,这也算得上情意么?”

      苏晟震惊了,半开着口一时结舌,脑子里转的飞快,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应答,最后竟是有些为长孙感到不值,眼神也透出些许悲凉来。

      平心而论,那后生非但生得俊逸非凡,又年纪轻轻摘下探花,可见其天资过人满腹经纶,他读书万卷,也曾是一个满怀抱负的青年吧?
      苏晟方才看他的神色反应,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娇纵跋扈,可见他对陛下,是真动了真情了。

      他如今甘心落得如此境地,遭人诟病,承受同僚背后的指指点点,可最后得到的,却并非能与他的付出相对的感情。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既然……既然陛下对长孙大人不是真心实意,为什么要对他……”苏晟真是不能理解,眼前的人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来?将一个好好的青年毁掉,然后还轻描淡写,说是唾手可得,说是捧场做戏。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此时是季桃花说出这种话来,苏晟大约真的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皇帝眉梢微微扬起,莞尔一笑,他险些都快忘记了苏晟是这么个爱打抱不平的脾气了。尽管苏晟偏离了重点,他还是耐心答道:“苏晟,朕前几日才大婚,往后,或许会有更多的妃子。难道朕对那些人,都必须是真心实意么?天底下哪有人会有那样多的心,那样多的情?”

      苏晟义正言辞反驳道:“可长孙大人分明不是什么妃子,他是翰林院一个翰林啊,陛下何必要践踏一个清白的人呢?”

      “……”杏花君终于有些恼火的皱起眉来,他沉默下来,顿了一顿,道,“你问朕为什么?你是最没有资格问的人。”

      苏晟完全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孙大人与他有什么关系,皇帝竟怪在他头上?

      “你跟谢国师府里的余孽勾结,受人怂恿,跑去偷查那桩案子,还跟朕叫嚣什么要彻查到底,你忘了?”

      “……”苏晟怒目相视,“这和长孙大人有什么关系?!”

      “当时朕只怕自己一气之下把你剁了,以休养之名把你赶回府里。以至户部无人,朕只能找一个人来接手,可户部要职,朕不能轻信这长孙勤,所以朕强要了他,以确认他不敢违抗朕。”

      “………………”苏晟听完,才是整个人都惊呆了。
      就因为这?就为了确认一个人的忠诚?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自己已看穿了杏花君,今日却又再度更改了认知,眼前这个人,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偏执和疯狂。

      回想先前周颀迫害林大人,他不闻不问,全然不顾师生之谊,也只是因为他不能再相信林大人的忠心罢了。也许在他看来,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种种礼仪孝廉的品格,忠心却是唯一的可贵之处。

      苏晟反复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最后竟后怕的笑了出来。细想之下,杏花君对他抛出的橄榄枝不算少了,只是苏晟对情感之事向来有些迟钝,总是并未深想。因为林大人曾说过陛下幼时的事,苏晟便只当陛下从来没有年纪相仿的朋友,才格外同他亲近。

      现在看看长孙大人的遭遇,那些示好,想来都是毒饵吧?苏晟不像周林二人,与陛下结识的早,他在朝中任要职,杏花君想必也想确定他的忠心。
      他若是咬了钩,今日恐怕就是另一个“唾手可得”了。

      苏晟虽是沉默不语,但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皇帝还能看不出来?于是道:“苏晟,别在那乱以此类推,朕对你,并非是那种用意。”

      苏晟听了,只嘲讽一笑。

      见他不信,皇帝也跟着掩嘴笑了:“你为他抱不平,又了解他几分?放眼朝中千百个见风使舵的人,他只是其一。”

      “说到底只是陛下的臆测吧。”
      “臆测吗?”杏花君大笑,忽然站起身来。

      见皇帝起身,苏晟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见对方只是走到一旁书柜,取出一道有些发旧的奏折,打开翻到其中一联,绕过书案,递到了苏晟手里:“还认得吧?”

      苏晟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笔迹,这正是当时他为找寻下落不明的卫大人,于京郊剿匪而获取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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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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